本书下载于书本网 ,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温年岁暖》华霜 轻松温馨小日常啦。 冷面温柔男VS话痨神经女。 俊美妖孽男VS天然呆萌妹。 将岁月里的温暖美好还原为生活里的最平凡和最琐碎。 彼此珍惜着携手向前。 作者精神洁癖,三角恋一生黑。 所以1V1,HE。:-D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暖色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20589字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夏天总是来得迅猛,去的也快。前些天还是炎炎夏日炙烤着大地,一阵秋风吹过,树叶飘黄,天气转凉。 顾墨颜把鼻子抵在落地窗上,呆呆地看着积满落叶的街道。时间流转的太快,一个不经意,年轻的生命大概也会像这样难以察觉的老去。她挑挑眉,拉上了薄薄的一层纱帘。秋日的微光丝丝缕缕地透进来,晃在地板上,既不会让房间太暗,又不会让她有一种把所有空间暴露出来的不踏实感。 她摸着下巴在客厅里绕了两圈,然后站定,下一秒倒在了地板的毛毯上,熟练地滚了起来,嘴上念念有词。 冷宵华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某人大字状躺在客厅的中央,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透进来的阳光融成一个个跳跃的光点晃动在她的脸上。他见怪不怪,却依然觉得她此时自以为看破红尘的表情很好笑。 然后他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她没有转头看他,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空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窗边的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却意外的和谐。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沉默,安静的自顾自流动。不觉沉闷,却是安宁。 下一刻,似有所感,视线同时交汇。顾墨颜捂着脸笑了起来,冷宵华看着,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还不起来?” 顾墨颜看着冷宵华走近,丝毫不动。“我挺尸啊……” 冷宵华索性坐在她身边,低着头看她:“棺材我还买得起,不用这么辛苦。” 顾墨颜也不生气,有气无力地说:“我才懒得辛苦,不用担心。” 冷宵华一脸“我不是担心你,不要自作多情”的表情,悠悠然地说:“我担心的是万一你尸变,还要我收拾。” 顾墨颜一边小声嘟囔“我又不是猴哥儿”,一边支起胳膊想要起身,起到半路又觉得有点累,于是身子一歪无比自然地靠在了冷宵华的身上。冷宵华同时伸手拦住她,熟练地把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顾墨颜困倦地半睁着眼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只手反射地拽着他的衣角。 风铃依然“叮铃铃”地响着,顾墨颜散着的头发被微微地吹起来,痒痒的。她懒得伸手,就想把挡住脸的几缕头发吹走。这一吹,正好吹到了伸手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的冷宵华的手。冷宵华感到手指微凉,低头,顾墨颜也正好抬头乐呵呵地冲他笑。 冷宵华微微扬了扬嘴角,帮她理了理头发。“今天这么困啊?” “嗯。”顾墨颜往他怀里缩了缩,抱住他的腰。“昨晚又失眠了啊。”说完,又颇有些无奈又郁闷地在他颈窝蹭了蹭。冷宵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 “那现在睡?” “睡不着啊……”顾墨颜更郁闷了,恨恨地张嘴咬了一口冷宵华,又没舍得咬太重。冷宵华被迁怒也不生气,继续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 顾墨颜无聊得很,扯着他的手指玩。玩着玩着,突然抬头问:“诶,你今天不画画了么?” 画画是他的工作也是爱好。可是当你心中已经有了最爱,其他的事情再爱也就微不足道了。所以此时此刻,冷宵华并不是很在意,便问:“你说呢?” “画吧,我想看。”顾墨颜眨巴着眼睛,“我去给你拿工具。” “不用。”冷宵华拉住一跃而起的顾墨颜。“我去就好,你先歇着。” “好嘞。”顾墨颜又盘着腿坐在了地上,支着下巴看着冷宵华走开。 她挺喜欢看他画画的,随意又专注,那种神情任何人都学不来。况且他本身气质就有些冷峻,拿起画笔的时候,艺术家的特性又让他平添了几分出尘脱俗,显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是她喜欢。 顾墨颜又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她想,就算他是和现在完全相反的样子又如何呢。她还是会喜欢。 千百种样子,只要是他的样子,她就喜欢。 她胡思乱想之际,冷宵华已经摆好了东西。他坐在地上,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顾墨颜乐呵呵地蹦到他的左手边,他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像之前一般。 风铃的声音渐弱,午后的阳光消散了早时的凉意,时光安宁的流动,在这样静好的岁月里,相爱的人拥在一起。没有纷扰,自由自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宵华的笔一顿,怀里的人浅浅的呼吸均匀又平缓。他小心的侧头,是睡着了。他的嘴角又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清清淡淡却又安慰。 他放下笔,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抱起来,睡梦中因为这突然的不安稳,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睫毛颤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睁开。冷宵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把她抱进房间,又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怕她睡的不好,伸手把两层厚厚的窗帘都拉上了,房间瞬间便暗了下去。光线几乎透不进来,冷宵华没有走,他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脸。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也没必要看见。 时间过得太快,可是他不介意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携手到生命的终结,笃定了已经避开了那些分离的不可抗因素,他才真的觉得踏实。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动也不出声音。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长到他都已经记不清多久了。但是他清楚的是他们之间存在着几乎从生命的最初就开始的牵绊,不忍割舍也决不能割舍的牵绊。 他终于动了脚步,走到床边,重新盖好她踹开的被子,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 外面的树叶簌簌地落着,那个面容有些冷峻的男子穿着米色的风衣不疾不徐地穿梭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 她的失眠不算严重,也不算太频繁,但是就是没办法根治。每个月总是要有几个晚上没办法入睡,看了许多医生吃了各种药也不见好。最后去见了一个很有名气的老中医,言简意赅地说是心病。 既是心病,又有什么药能医。 冷宵华轻轻叹气,原来如此。 他转了个弯,去买她最喜欢吃的蛋糕,汇聚在有着各自爱恨故事的人群里。每个人一一走过镜头,又一一消失不见。 有些事便是如此,我们自己可以轻易释怀的,于爱我们的人却是无法挣脱。 即便他们知道,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是无论多少的爱也无能为力的时光,却还是执拗地当做是自己的错。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这一觉睡的很安稳。顾墨颜伸着懒腰起来,盯着厚厚厚厚的窗帘几秒钟,也不禁抽了抽嘴角。蹦下床去,右手“唰”地扯开窗帘,左手抄起闹钟看了下时间——唔,甚好,还赶得上午饭。 充足的光线瞬间涨满了房间,窗台上的是一个精致的包装盒。顾墨颜不经意地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睡了几乎十二个小时,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转不过来。最喜欢的口味,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 那一家的店面很小,生意却出奇的好。顾墨颜想,不知道他这一回又排队等了多长时间。她无意识的点着包装盒,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满足感。 冷宵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淡淡流转的光线里他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神情冷淡地翻着手里的杂志。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进的气场,房间的温度都好像因为他降了好几度,时间也像是生生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的凌晨。 他没转头地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会儿再吃。” 顾墨颜顺手关了门,掷地有声地答了声:“好!”然后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蹭到沙发上,把脑袋放到了冷宵华的肩膀上。冷宵华还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手自然而然地理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嘴上说着“麻烦,明天剪了算了”,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耐心。 顾墨颜瞟了一眼他看的杂志,撇嘴,依然看不懂,随口说:“行啊,你不嫌难看就行。” 冷宵华把杂志放下,勾起她的下巴认真地端详了片刻。 “放心,你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了,想超越太难了。” 顾墨颜也不恼,慢条斯理的说:“那是啊,我怎么比得上你美啊。你美人胚子嘛。”顿了顿,又说:“还是个冷美人。” 冷宵华斜了她一眼,顾墨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冷笑话,抿嘴乐着就往后倒。冷宵华来不及跟她计较,伸手抵着她的后脑勺怕她磕到沙发的扶手。 这边正闹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顾墨颜推开冷宵华,边说着“这可稀奇了啊,好久没人按门铃了”,边好心情地蹦跶着去开门。 冷宵华支着下巴,看着她精力充沛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安下心了。 顾墨颜开了门,她还穿着居家的T恤,刚被突然而来的冷空气冻得一哆嗦,肩上就已经多了件外套。 顾墨颜朝他咧嘴一笑,回头抚着下巴盯着门前莫名其妙出现的箱子。 冷宵华对她神神叨叨的样子见怪不怪,刚想把门关上,顾墨颜就睁大了眼睛表情严肃地拽着他的袖口阻止了他。 冷宵华抱着胳膊低头看她。 顾墨颜说:“你知道战争年代催生了什么吗?” 冷宵华紧了紧她肩上快滑下去的外套,懒得理她。 顾墨颜降了个调自顾自阴森森地说:“杀人狂。”顾墨颜冷哼了一声又故作神秘地问:“那你知道和平年代又催生了什么吗?” 冷宵华继续抱着胳膊低着头看她,心不在焉地接了句“杀人狂的后代?”。 “不!是、变、态、杀、人、狂。” 冷宵华正在等待一个时机,能既不伤害她的自尊又不会超出自己容忍范围的转身走开。 顾墨颜一脸阴森地继续:“这个箱子很有可能正是他们设计的陷阱,只要我们一不小心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顾墨颜悲天悯人地叹息着。冷宵华耐心地靠在门边——三分之一。 “我猜……一定是不能杀人的苦闷日积月累使得他们的怒气槽达到满点,在发大招的那一刻却突然走火入魔,他们才进化了。从此,他们觉得愚蠢的凡人一定不会明白他们的逻辑……可惜在下不才,正有一双善于发现真相的眼睛。” 顾墨颜冲冷宵华笑的慈祥又和蔼。 冷宵华勾了勾嘴角——三分之二。 “可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毕竟……除了青蛙谁是生来就变态的呢?”顾墨颜沉重地叹了口气。“通常到达这个级别的人,他们大都偏执而追求完美,追求艺术性和美……哦这点其实和你是殊途同归啦。” 顾墨颜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冷宵华的肩膀。 冷宵华木着一张脸转身——很好,满了。 然而,此时箱子突然莫名其妙动了一下。顾墨颜反射性的一脚踹开杀手的箱子,“妈呀”一声扑上冷宵华的背。撞到墙边的神奇的箱子不负“盛名”,它叫唤了一嗓子,那叫一个凄厉。“喵嗷!” 顾墨颜反射完就淡定了,她轻咳了一声,严肃而正直地盯着墙角的嫌疑物体。 嫌疑的箱子动了动,然后一只毛绒绒的球状物体钻出了箱子。“喵?” 顾墨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眼前白白的毛球,一只肉呼呼的小白猫。 小白猫挣扎着要从箱子口爬出来,但是那通道显然过得去它的脑袋,却阻止了它肥硕的身躯,他一个劲儿地挣扎,最后泄气地“喵……”了一声。 冷宵华目睹着眼前的状况,他冷冷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陷阱?”然后他做了两个动作。 推开顾墨颜。转身走了。 于是顾墨颜和白白肉肉毛绒绒身材有点走样的小猫大眼瞪大眼。然后顾墨颜奸笑着像它靠近。顾墨颜把它拔了出来,嘿嘿笑了两声。 “喵~”尾音有点凄厉的颤。 顾墨颜挑着眉问:“说!你是谁派来的?” 小白猫被顾墨颜举着,扭来扭去,爪子挠来挠去,粗着嗓子嘶吼着。 顾墨颜了然道:“什么?你是无辜的?你还被一只老鼠欺负来着?那好吧。”她慈爱地顺了顺它的猫。“那我决定收留你了。”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把小白猫扔回箱子里,拍拍手走了。 小白猫泪流满面:老子刚刚明明说的是“你奶奶滴”。奶奶滴。 顾墨颜在冷宵华的房间门口绕了十几八圈,她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能让一个对猫科动物深恶痛绝的艺术家张开双臂接受一只实体猫的方法。直到她由浅入深思考到宇宙何时毁灭人生有何意义的时候,她终于为了人生的意义开门进去了。 又被塞回箱子里的小白猫:“喵喵喵……T T”——老子还没有吃饭……恶毒的女人……T T 冷宵华靠在床头上继续翻着手里的书。顾墨颜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床边严肃地说:“宵华兄你不能这样。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啊,你们是好朋友你明白么。有这么对好朋友不闻不问还不蹂躏的么?” 冷宵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顾墨颜顶住压力正义凛然地说:“你知道,艺术家都有一颗博爱之心!”顿了顿又说:“好吧,虽然它不姓博。” 冷宵华伸出手。顾墨颜护住脑袋低头:“不许家暴!” “……” 顾墨颜泫然欲泣地说:“我需要一个小伙伴儿,我特别喜欢它!你就成全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冷宵华冷着脸下床走出去。 “嘿你干啥去!” 冷先生淡淡地说:“扔到冰箱里保鲜。” “它又没有保质期……”顾墨颜愣愣地站在那儿。 冷宵华回身:“闹够了就走吧。要养的话总要先去买些东西。”顾墨颜抬头眨了眨眼,冷宵华看着她:“它总不能和你用一个碗吃你的饭……你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顾墨颜欢呼一声,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 被冷落的小白猫挠着箱子:“喵……T T ” 说走就走,顾墨颜五步并三步地飞奔到门口,冷宵华慢条斯理地换上衣服,顾墨颜又像阵风一样跑回来,拽出箱子里的小白猫,小白猫用清澈的小眼神期待的看着她“喵~”。顾墨颜揪了揪它的耳朵说:“为了你的美好未来,从今天起你就叫博士啦~”“……”然后又一松手把它塞回箱子里。 小白猫……哦不,是博士:“……喵嗷!!”——欺负猫,腰卡的好疼呜呜呜。 顾墨颜又像一阵风一样卷到了门口拽住了刚走到门口的冷宵华的衣角。“走吧。”她仰起头,勾着嘴角。冷宵华挑挑眉,把她的手从衣服上拉下来,牵好。 外面的风很硬,顾墨颜一向怕冷,缩在冷宵华的身边。冷宵华把她被风吹起来的长发捋到耳后,低低沉沉地问:“要不要回去加一件衣服?”顾墨颜摇头:“太夸张了,又不是采蘑菇……不用了。”“嗯。”他伸手拥着她向前走,早对她乱七八糟的脑回路免疫了。 时光静静地流转,每一天都是这么安安稳稳地度过,没有争吵,没有猜忌,没有求不得,没有爱别离。他们窝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为了活着勾心斗角,不用参与任何人的战争。 能自由自在的随心而活,这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幸运。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顾墨颜心里默默过着要买的东西。冷宵华双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地跟在后面,偶尔抬眼随手扔进购物筐里一些东西。 超市里人群拥挤,但是就好像喧嚣的人群里掀开了宁静的一角,他们被包裹在这一角的天地里。噪杂的背景音都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很少来超市,都是不喜欢人多的人。但是偶尔来一次扫货,感觉也不错。 顾墨颜偶尔回头说些什么,冷宵华就淡淡地笑着。更多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没有交流的,那么沉默,又那么融洽,熟稔的默契。 其实他们一直是不需要多少交流的。他想什么她都懂,她想什么他也明白。 没有什么心意是一定要说出来才被了解的,没有什么想法是一定要通过语言才能被确认的。他们熟悉对方就像熟悉自己一样,安心又习惯。 付账的时候顾墨颜一手往袋子里塞着东西,一手拿着单据仔细地核对。冷宵华说“我来吧”,她脚下就移了一步给他让位置,继续头也没抬地看着手里的账单。 但是你要相信,他们是一直都记得家里有只博士猫的,直到他们自然而然地拐进了超市的大门,他们也是没有忘记的。但是他们显然不了解它的饥渴程度,所以他们在欢天喜地挑着人类的粮食的时候完全想象不到精神萎靡的博士猫颓废绝望又非主流的苦逼表情。 当他们又去了一趟宠物店回到家的时候,博士猫已经饿得连叫都没有力气了。在顾墨颜叫着“博士哟~开饭了啊~不是狗食是猫粮啊”的时候,它只能把它的郁郁不满用它哀怨的眼神表现的淋漓尽致。顾墨颜摸着它的毛沉痛地说:“眼大无神果然是对的啊,你不会也近视了吧。” “……”博士不搭理她,果断低头啃粮食。 冷宵华说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办,就让她先回来了。顾墨颜托着下巴看着进食的博士,觉得这是个思想教育的大好机会。 顾墨颜又把她爱坐的小板凳搬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博士啊~”博士的耳朵诡异动了动,依然专心吃着没理她。顾墨颜依然自说自话:“我跟你说啊,你千万要遵守家规不要傲娇不要嚣张啊。”顾墨颜把手慈爱地放在了博士的脑袋上,博士扭动着脖子嫌弃地挣开她的爪子。 顾墨颜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已经开始对我们家的正规程度肃然起敬了。” 博士吃饱了晃了晃尾巴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喵~”——你说神马我听不懂。 顾墨颜又严肃道:“你想啊!要是你被赶出去了这没啥,你充其量就由一只宠物猫撒欢成一只野猫。可是……万一我被连坐了呢!我要是也被赶出去了……”顾墨颜沉痛地捂着脸:“连坐可以含蓄而委婉地生活在现代,可是野人在当代那就是……乞丐加暴露狂啊!我还想体面的活着……” 博士此时半眯着它狭长的丹凤眼,踩着猫步优雅的走了。 “喂喂!我还没说完。” 顾墨颜一着急伸手就拽上了它的尾巴。博士“嗷”一声炸着毛几步窜出去,火急火燎地窜上了茶几……顺带着碎了两个杯子。 顾墨颜愁苦地快哭了:“那个用面瘫脸掩饰扭曲内心的大画家一定会拿画笔当刀使割你舌头喂猪吃的!……哦不,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因为你的完蛋我也要完蛋了啊咋整啊!” 她抓着头发蹦起来,一转身却正遇见所谓“内心扭曲”的人拔出钥匙冲她笑的意味深长。 顾墨颜瞬间淡定地指着地上的尸体不容置疑地说:“我刚刚翻了个后空翻。” 冷宵华挑眉。 “你不相信啊?”顾墨颜一拍手说:“不信就对了,其实是博士翻的,要蒸要煮别客气,但是我是无辜的。” 博士:……奶奶滴,恶毒的女人。 冷宵华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走进厨房。“没关系,准备吃饭吧。” 顾墨颜小楞,这么宽容大度的节奏……“完蛋了,把你蒸了煮了他都不乐意了,他肯定是要割你舌头当猪食啊!” “……” 冷宵华一向讨厌猫科动物她太清楚了。虽然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辈子猫怎么惹着他了,也没有被猫挠过,也没有被猫咬过屁股啊。果然,顾墨颜想,是因为他上辈子可能是一只老鼠么。 所以顾墨颜咬着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冷宵华和博士猫就这么和谐相处了。冷宵华甚至还好心情地往它的盘子里扔了块肉——虽然是块鸡肉而不是鱼肉更不是老鼠肉。 博士闻了闻,甩着尾巴踩着猫步高傲的转身走了。冷宵华依然淡定地吃着饭。至少在顾墨颜看来,他完全没有要画个藏獒吓它,或者割了它舌头的打算。顾墨颜觉得太震撼太不可思议了。然后她就没敢动那盘菜,她怕下毒。 顾墨颜咳了一声说:“我给它起了个名字。” 冷宵华说:“我替它默哀。” 顾墨颜炸毛:“你侮辱我!” 冷宵华支着下巴,施施然地说:“你全身上下有什么让人能提起兴趣侮辱的地方?” 顾墨颜笑的一脸灿烂:“那你还看上我了,果然是真爱啊。” “……” 顾墨颜说:“我跟你说~它叫博士~” 博士突然四十五度角:“喵~”——突然有一种淡淡的忧桑啊。 冷宵华瞥了一眼一脸颓废的博士:“幼儿园毕业了?” 顾墨颜又炸毛:“你看不起幼儿园啊!” 冷宵华说:“我以为你会叫它博士后。” “……” 冷宵华起身走了,留下顾墨颜一个人莫名其妙。 于是在这诡异的和谐气氛里,顾墨颜趴在地板上一直观察着她家的新成员。她忧伤的发现博士时而萎靡,时而欢脱,时而忧郁,时而振奋。顾墨颜想,它可能正处于青春期。她拒绝去想它得了疯猫病这一种可能。青春期的孩子是需要用宽容和爱去关怀,她想,青春期的猫咪应该也是一样。所以当博士懒洋洋地趴在地板上晒太阳的时候,顾墨颜就默默地蹭了过去,躺在了它的旁边。 顾墨颜善解人意地顺着它的毛。博士瞅了她一眼,又神情怏怏地趴了回去——放弃吧,你永远不会明白一只猫的忧桑。 冷宵华再出来的时候一人一猫正在地板上滚得不亦乐乎。他显然不能理解,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他选择尊重。 日光也即将隐没,博士停下来,悠闲的舔着毛。顾墨颜依然神神叨叨地滚来滚去。冷宵华架好画板开始娴熟的涂画。 顾墨颜抱起博士靠了过去。博士扭了两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顾墨颜的怀里享受地“喵~”了一声。 然后他安安静静地作画,她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看他画板上光亮的圆点抽成丝,看缕缕微光在他的指尖轻晃,看窗外刺眼的白光终于褪成日暮。 顾墨颜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风铃声又轻轻地响了起来,博士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窝在顾墨颜怀里睡着了,顾墨颜靠着冷宵华的肩膀也睡着了。冷宵华勾着唇角在这清凉的晚风里依然安静地画着画。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顾墨颜很是忧愁。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没有错,但是奈何有好习惯的人太少,结果好习惯就成了寂寞。于是寂寞的顾墨颜受够了寂寞的挺尸,她准备去骚扰她家的新成员。至于他家前成员危险系数太高,她一向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博士睡的正香,虽然昨天没太吃饱,但是让它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它也就满足了。但是……喵!谁他丫摸老子! “嗷!”这一声是跌在地板上的顾墨颜嚎的。她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渗着血丝的爪子,暗骂自己何苦来手这么欠。 冷宵华被她这一嗓子吵醒了,赶忙从房间里出来,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脸一点一点阴了下来。 睡梦中的博士:喵?怎么突然这么冷…… 顾墨颜咽了咽口水,看着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冷宵华,一阵心虚。 博士终于醒了,还没等看清楚,就被某人一把抱住。“冷静!冷静!你一定要冷静!我们要爱护动物!放过无辜的小生命!” 博士被抱的特别不舒服,一个劲儿的挣扎——那你倒是放开老子啊喵的!然后当它瞥见冷宵华覆了一层冰霜的脸,下意识一哆嗦——老子就是下意识撒了一把起床气而已啊TUT人类太可怕了喵…… 冷宵华很冷静,他慢慢俯下身,顾墨颜抽着嘴角往后靠。冷宵华怕她倒下去,一手托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抽出顾墨颜受伤的爪子,皱着眉仔细看了看。顾墨颜咳了一声,不自觉的轻声说:“没什么事儿,放心啊又不疼。”冷宵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冷宵华起身去开门,顾墨颜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松了口气。博士很感慨:这尼玛太吓猫了。 门外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那个……打扰了,请问你们昨天有没有在门口捡到一只用纸箱装着的小白猫啊?”话音刚落,小姑娘就看见一个肉呼呼的白色的绒球以百米跨栏的速度灵活的跃过各种障碍物,带着坚毅坚决奋不顾身的眼神要死要活地冲她奔来。 小姑娘下意识退了一步。 作为一只猫,还是被安上“博士”荣誉的智慧型的猫,它有它的节操——关键时刻抱大腿绝对错不了。 博士撒丫子飞奔到小姑娘脚边,“喵喵”地蹭着她的腿,叫的相当忧伤而缠绵。 冷宵华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有。” 小姑娘腹诽:我也知道有,我眼睛不瞎。 小姑娘刚要张口解释一下这其实是她家的猫,只是阴差阳错……冷宵华突然开口说:“不用解释了,直接把它带走就可以了。谢谢你了。再见。” 小姑娘:“……再见。” 小姑娘把门带上。博士踩着优雅而急促的步伐丝毫不留恋地也离开了。 顾墨颜愣怔怔地看着眼前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的情景,她茫然了,这什么情况。“等会儿啊!我需要解释!”她冲着门口大喊。可是小姑娘没回来,冷宵华回来了。 顾墨颜依然茫然,这赔了爪子又折猫是个怎么个情况。怎么的就一分钟之内就啥都没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连根猫毛都没留下呢? 冷宵华蹲下看着她,“要接受现实。”顾墨颜瞅瞅他,张口就往他脖子上咬。冷宵华不避也不躲,抓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怕她乱蹭伤口感染。 顾墨颜这一次咬的稍稍用了点力,咬完又有点后悔,“疼不疼啊?” 冷宵华还是没什么表情。“唔,还好。走吧,去医院打个疫苗。” 一听到要打针,顾墨颜瞪大了双眼缩到墙角,“誓死不从!”冷宵华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我就带着你的尸体去。” 顾墨颜说:“那不行啊,我死了你不得寻死觅活地殉情啊。” “……” 顾墨颜咳了一声说:“据说疫苗很贵的啊很贵!” 冷宵华:“我出钱。” “那个……要打好几次!” “我有时间。 “据说副作用很严重啊!”顾墨颜瞪着眼睛比划,“好像会变成狗啊!” “我给你买骨头。” “……”顾墨颜想哭:“其实……我怕疼。” 冷宵华直接弯腰把人抱起来到她房间里。冷宵华又问了一遍:“你去不去?”顾墨颜扒着门框,摆出最严肃的表情悲壮地说了一个字。“不。”冷宵华说“哦”,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外衣给她套上,又拿了件衣服自己穿上,稍微用了点力气,轻松把她拉走了。 “……” 顾墨颜知道在劫难逃,沉痛地说:“……其实我喜欢吃的是肉。” “……” 被拉到了医院的时候,顾墨颜还在念叨:“你这样不好。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冷宵华轻描淡写地说:“但是暴力能解决你。”然后他捏了捏她的脸,轻声说:“我去挂号了,你去那边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顾墨颜挥手赶人。 他走了之后,顾墨颜去一边休息区的长凳上坐着,是恰好能看到他的位置,然后一不留神就入神了。 在这满室的各种嘈杂声里,在她眼前充斥着各色人愤怒的焦躁的不耐烦的表情的此刻,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她仿佛这些都未曾看见。她只看得见他一身米色的外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纷纷扰扰都不入心的样子。 他浑身浸没在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里,他的神情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因为是为了她在忙。 那么长的年年岁岁里,他对她没有限制的纵容和宠溺是已经成了习惯的,他其实比谁都知道她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关怀和照顾,可是不由自主的就时常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一样宠爱着,同时也因为这爱不可避免的在某一层面占有着,禁锢着。 而她给了他最好的回应,那就是不拒绝,只要是他给的,无论什么都不拒绝。 人是那么骄傲的物种,一方面渴求着爱,一方面又本能的抗拒着过分的爱。拒绝太过亲近,在困难中说着“我自己可以”,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因为不得不,而是骄傲,而是对自己最后的领地的守护。无论是对着多亲密的人,内心永远有一座堡垒,那是任何人都不被允许造访的领域,最隐秘,最脆弱,每个人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秘密。 但是她愿意摊给她看,她心甘情愿让他参与,造访,占有,毫无保留。生活的每一丝每一缕她都愿意和他分享,让他支配。 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爱。 不多久,一个孩子费力地举着吊瓶一个人向前走,唇抿得极紧,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似曾相识的场景。冷宵华看着,主动蹲下身拦住他,轻声说:“我帮你。”又想了想,唇边带着清浅的笑意,低声问:“可以么。” 顾墨颜托着下巴,微微笑着。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顾墨颜回过神,无聊地支着下巴安安分分地在椅子上坐着。 这时候周围有个六七岁的小男生拿着把玩具枪晃来晃去蹦来蹦去,动不动还自己加点声效,瞄准这个瞄准那个的。 顾墨颜抽了抽嘴角,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实在是看他们闹腾的头有点疼。所以当她转身看到旁边对面那个妇女一脸赞赏慈爱地望着这个囧娃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于是她也深深地囧了。 小囧已经瞄准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了,看起来就四五岁的样子。小囧边蹦跶到人家面前,边嘴里“piupiupiu”,然后小姑娘“哇”一声哭了。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小囧在那边插个腰笑的特张狂。顾墨颜就担心啊万里长城已经让孟姜女哭倒一段了,不会今天又倒一段吧。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大爷用胳膊捅了捅顾墨颜,皱着眉说:“管好你家孩子行不行啊,咋能这样呢……” 顾墨颜:“……”她默默地腹诽:大爷你是从哪看出来这是我家孩子的……是从我嫌弃的小眼神儿么? 她咳了两声解释说:“这不是我孩子。” 大爷说:“啥?后妈啊?那更不能不管了!不是自己家孩子就不管了你心咋这么狠呐……” 顾墨颜赶忙摆手说:“大爷啊,我跟这孩子真没有关系,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我是路人甲来着,我不认识他啊。” 大爷一瞪眼睛,一脸“今天总算看到人渣了啊”的表情,对她进行了从头到脚的批判,从过去到未来的教育,以及对她痛改前非的期待,并且用宽容大度的态度表示知错就改就是好青年,毛主席也会原谅她等等。 顾墨颜一脸“=口=”的表情听着大爷絮絮叨叨,放弃了往更黑上描的撞南墙的想法。 冷宵华回来的时候,顾墨颜正一脸萎靡地靠在长椅上。看见他回来,顾墨颜垮着脸拽着他袖子叹道:“你总算回来了。” 冷宵华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不舒服?” 顾墨颜摇摇头:“不是。就是我给你认了个儿子。” “……” “不对。是别人逼着我给你认了个儿子。” 冷宵华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一会儿去看看精神科?” “……” 顾墨颜深深地看着脚步匆匆拉着他去打针的冷宵华,好像她下一秒钟就要狂躁而死一样。顾墨颜默默地想,我被猫挠了还要去打狂犬疫苗,这让挠我的猫情何以堪啊。 给她打针的护士很美丽,很白衣,很严肃,浑身更有种和医院无比契合的阴森森的气质,这更加深了顾墨颜的恐惧。她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 于是她摆出这辈子最真诚的表情拽着冷宵华的衣角说:“咱能不能不打了?” 冷宵华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表情看着她。顾墨颜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叹了口气说:“没事儿啊。你也不用太自责。” 冷宵华:“……”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顾墨颜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因为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冷宵华挑眉,冷静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墨颜面色不改,心想:完了。完败。 森森护士拿起了针管,顾墨颜深吸一口气,她觉得既然躲不过去,起码要在友好和谐的氛围内进行这样的会晤。 然后她摆了个笑脸说:“医生你这身儿衣服真好看,哪买的啊?” 穿着护士服的护士:“……” 森森护士一张面瘫脸朝着被自己智商的下限震惊到的顾墨颜走去,边撸起她的袖子边淡定地问:“初中今天也放假?” 已经二十五岁的顾墨颜:“……”虽然她也有被错当成高中生,但是绝对没有初中生这么夸张啊。但是顾墨颜没敢吭声,她怕遭来更毁灭的吐槽,然后她在整个挨针的过程中表情肃穆的一声没吭。 珍爱生命,远离记仇的护士。 终于打完,森森护士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走了。 冷宵华冲顾墨颜招招手,“走了,小朋友。”顾墨颜翻个白眼,又想了想,一脸高兴地抱住冷宵华的胳膊:“好啊~冷美人叔叔~” “……” 冷宵华冷气全开即便是顾墨颜也是有些受不住的,于是顾墨颜立马哭丧着脸,“胳膊疼。” 冷宵华无奈地叹气。 一物降一物,大抵如此。 两个人刚踏出几步,又默契的同时停了下来。然后他们的视线同时聚焦于一个角落里。 墙角那里靠着一个人,尽管站在角落里,但是周围似乎就是有某种磁场吸引别人去关注,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感,就像是发光体。 顾墨颜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哎哟!那不会是苏小爷吧!”她再仔细地看了看,本来是金光闪闪的一个人,左手居然打了厚厚的石膏,在确认了他是谁之后,顾墨颜就觉得他现在这个阴沉的样子莫名就有了几分傻气。 他这么狼狈真是难得一见,顾墨颜埋在冷宵华的肩膀上瞬间笑的跟个成精的喇叭花。 冷宵华看着乐不可支的顾墨颜,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顾墨颜戳了戳他:“你发什么了?” “抬头。” 此时那个人正朝他们走过来,离得近了还能看清那一脸幽怨。顾墨颜笑的更厉害了。 苏亦奇半眯着一双桃花眼不满地看着快要笑到地下的人,上前一步自然地搭着冷宵华的肩膀,冲顾墨颜抬抬下巴说:“来带她看精神科?” “是啊。”冷宵华扶着顾墨颜,斜了他一眼:“没想到在精神科还能遇见你。” “靠!”苏亦奇从他身上弹开。“老子是有原因的!而且我是因为骨折!骨折!” “脑骨折了?”冷宵华语气淡淡。 “你妹的才脑骨折了!”苏亦奇翻白眼。 要说起苏亦奇是谁,那么一定要提的就是他是冷宵华的兄弟,或许兄弟之前还可以加一个定语——唯一的。 冷宵华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来医院。他有最专业的私人医生,不需要也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他不禁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皱眉:“有什么麻烦了?” 苏亦奇摸着下巴说:“是有些事情……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很快,不用他解释冷宵华就明白了是哪一种。他又恢复了淡淡然的表情,顾墨颜却很快笑不出来了。 他们都看见不远处有一妙龄女子手里拎着满满一兜子的药水风尘仆仆地向这个方向席卷而来,她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晃啊晃啊晃,然后她扑上来猛的抓住了苏亦奇的袖子。 这一刻,冷宵华面不改色。这一刻,苏小爷面如土色。这一刻,好像她一路带起的灰尘都以肉眼能看见的颗粒状悬浮在空气中灰白一片,时间静止,动作停止,顾墨颜脑中似有风沙滚滚呼啸而过。 顾墨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她心中无限悲凉。 你能想象到你的男人的姘头和你的坚决与你站在同一战场抵制姘头的闺蜜居然在你不知所觉的情况下厮混在一起了么?……世态炎凉哟喂! 陆相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状况,然后她举起爪子,说:“嗨。” 顾墨颜立马伸手拽过陆相宜阴沉道:“坦白从宽。” 陆相宜眨眨眼:“抗拒——!” 顾墨颜说:“抗拒去死。” 陆相宜“啊”一声伸舌头做吊死状,欢乐地说:“我死完啦。” 顾墨颜:“……” 顾墨颜回头瞪苏亦奇,苏亦奇挑挑眉一摊手。 冷宵华拍了拍她的头说:“先回家,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吧。” 苏亦奇点头:“你开车。”走了两步又猛地回头看着冷宵华,眨着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说:“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蛋炒饭。” “……” 陆相宜扒着顾墨颜的胳膊满脸期待地问:“你们家有好吃的么?” 冷宵华正想拽走顾墨颜让这两个二货自生自灭的时候,顾墨颜一脸傻呆呆地看着他嘿嘿一笑,说:“我也想吃。” 冷宵华:“……” 苏小爷这次虽然折了胳膊,但是他很自豪。用他的话说就是“爷今儿终于也助了一回人有没有!” 陆相宜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以为的那个流氓只是个问路的路人。人家什么也没干,大概因为角度所以被苏小爷误会了。然后就是互揍。陆相宜同情地看了一眼苏小爷的胳膊,想来也是一个身娇肉贵的少爷,不管是不是乌龙,毕竟是为了她才折了胳膊。相宜沉痛地想:为了赎罪,我掏药费。 最后冷宵华开着车,顾墨颜从后视镜里看着聊的分外合的另外两个人,有些微妙地叹了口气。 他们搬来这个城市已经有七年了,而陆相宜和苏亦奇是他们各自最重要的朋友。在这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的时间里,明明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却一直没机会熟识。 有些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微妙的不可言说。 但是还好,顾墨颜低低地笑了起来,现在也还不算晚。 她想,相宜的妈妈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恐怕也太随性了点,大概当年随手抽出了隔壁哪个小哥的语文书,随手一指,随手一拍床板“就它了”,就定了下来。但是她一直没想通苏小爷一公子哥书香门第世家怎么的就也跟这首诗过不去。 “山色空蒙雨亦奇”“淡妆浓抹总相宜”。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冷宵华刚打开门,陆相宜第一个冲进去驾轻就熟地朝冰箱奔去。苏亦奇坐在沙发上,用没受伤的一只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用他的高级西装擦了擦拿起来就啃,含糊不清地冲门口招手“你俩快进来啊”。 顾墨颜看着一点也不见外的两人,愣怔怔地问:“咱俩没走错门儿吧。”这是自己家没错吧没错吧,为啥她有种来别人家做客的感觉,关键是还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冷宵华依然万年面瘫脸:“没走错。一会儿做饭的是我。”顾墨颜听着他稍显愤懑的语气一下子就乐了出来。 陆相宜捧着一盒酸奶坐在苏亦奇旁边又拆了袋薯片。然后顾墨颜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二十几岁的人在自己眼前欢天喜地地玩起了石头剪子布……为了薯片。冷宵华转身去厨房,苏亦奇立马大喊:“等!”冷宵华转头时,苏亦奇瞬间挂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一天都没吃饭了嗷,能不能多放点鸡蛋……” 顾墨颜看冷宵华的表情,显然是给他杀只鸡都行了。顾墨颜想:哼,没关系,怎么着我都是正室。 于是正室也欢天喜地的加入了石头剪子布赢薯片的活动中。 冷宵华揉了揉眉心,真的是很吵。但是这吵闹声是来自于你最亲近的人们,便莫名顺耳了起来,便成了幸福欢乐的见证,没有成为谁孤独的衬托。 苏亦奇说:“我能不能再蹭顿晚饭啊?”虽然他用了疑问语气,但是顾墨颜知道,这其实就是在含蓄的陈述了一下这个他单方面决定的事实。顾墨颜戳着他没受伤的胳膊吐槽:“你丫几乎天天来天天来,将来我儿子看我们都不一定这么勤!” 苏亦奇扬了扬下巴:“我见我妈也没这么勤。” 顾墨颜觉得很茫然:“……你这是责备我抢了你妈的好儿子?” 陆相宜趁着他俩说话偷偷摸摸地又拆了一袋上好佳默默地迅速地吃没了。陆相宜抹抹嘴说:“他的意思是说白吃谁不来啊。” 顾墨颜点点头,这回听明白了:“是啊,白痴肯定来……” 陆相宜睁着双大眼睛满脸期待地说:“我晚上想吃你做的菜。” 苏亦奇哼哼了两声:“白痴肯定来?” 顾墨颜立马扑过去抱住陆相宜,恶狠狠地瞪着苏亦奇:“来的不一定是白痴!”开玩笑!她可是一直拿相宜当闺女疼的。 虽然他们要的是蛋炒饭,但是冷宵华还是很仁慈地多炒了几个菜。 陆相宜看苏亦奇胳膊不方便就帮他夹菜,苏亦奇一笑,“多谢姑娘。” 陆相宜哈哈一笑豪爽道:“都是江湖中人,公子不必客气。” “既然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好说好说。” “……” 顾墨颜和冷宵华对视一眼,同时撤出了饭桌。这气场太排外了。 顾墨颜去厨房准备晚饭,冷宵华跟着去陪她,留那两只二货在客厅边吃边乐。 冷宵华关上门倚在门边,顾墨颜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个橘子,边扒边说:“最后一个啦,快点吃要不然又被他们俩拿去石头剪子布。”说完递给他一小瓣,冷宵华没接,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了。 顾墨颜把剩下的都塞进自己嘴里,转身拿起她那件HELLO KITTY的围裙穿上。 “帮我系一下。” “嗯。” 冷宵华走过去,帮她系好带子,然后从身后环住她。顾墨颜稍稍挣扎了几下。 “怎么了?” “……痒。” 冷宵华一笑,又故意朝她的耳后吹了几口气。顾墨颜炸毛:“我咬你啊!” “唔。”冷宵华悠悠然地开口:“你想让我也去打狂犬疫苗?” 顾墨颜真的作势要咬他一口,冷宵华半眯着眼睛依旧是闲散的样子。她还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 服,干脆转过身主动抱住他的腰。 冷宵华一下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想牵红线了?” 顾墨颜仰起头想了想:“嗯……还是算了,就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正正经经,就好像她自己多有经验的样子。 冷宵华点点头:“也好。”末了,又轻飘飘地加了句:“你还是放过他们俩吧。” 顾墨颜怒。冷宵华又不紧不慢地转身走了。 他们两个大抵是有缘的。但是这缘分能不能深到足够纠缠一生又是无法预知意料不能的。无论如何,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局。得之是幸,不得是命。旁人入得了戏却入不了局,又何苦告诫劝勉,推波助澜。 命运这么奇妙。奇妙到有一秒的偏差你都不是现在的样子,又何苦,出于善意的恶意的,错乱了脚步,搅了局。 顾墨颜忙了一下午,终于做满了一桌子的菜。 陆相宜本来就比普通人大了一码的眼睛更大了一些。顾墨颜紧张的大喊:“别别!别把眼睛掉进我汤里!” 陆相宜立马伸出手正经道:“放心,我接着呢。” “……” 连苏亦奇也疑似赞叹了一句:“果然啊,上帝给你关了无数个门,还是得给你开个洞啊。” 顾墨颜得意洋洋朝冷宵华甩了个眼神——看见没!贤妻有木有! 冷宵华表示——吃你的饭。 陆相宜和苏亦奇吃的不亦乐乎,顾墨颜闲的无聊,就开始绘声绘色地给苏小爷讲那只在他们家停留了一天的小白猫,以及她是如何遗憾他们俩有缘无分生生别离。 苏亦奇大概是被念叨烦了,一挥手就说:“不就是一只猫么,改天爷送你一只……” 这时候冷宵华突然转头看他,那眼神冷的冰一样一刀刀飞向他。 苏小爷没出息的一哆嗦:“……一只……老鼠怎么样?” 顾墨颜乐呵呵地说:“也行啊。送两只吧,成双成对省的寂寞。” 冷宵华的眼神更冷了。 苏小爷“啪”地放下筷子,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厕所。” 顾墨颜鄙视地看着苏亦奇灰溜溜的背影。 陆相宜吃的正专注,完全状况之外,一转头,缺了个人。 陆相宜咬着筷子问:“诶他人呢?” 顾墨颜肃容道:“他尿急。” 就在这时,相宜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盯着顾墨颜非常认真地说:“尿急是病,得治!” 冷宵华:“……” 顾墨颜:“……” 刚出来的苏亦奇刚好听到她一声咆哮,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整整五秒钟,苏亦奇呆滞,冷宵华无言。顾墨颜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相宜我没 病……”。 气氛有那么一点诡异。苏亦奇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句话么?” “啥?”陆相宜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个病人。 苏亦奇说:“逗你玩儿。” “……” 空气又瞬间凝固了起来,陆相宜没听懂什么意思茫然状,冷宵华不想理他们面瘫状,苏小爷因为冷了场心虚状。暖场子的责任就落在了顾墨颜的肩上。 “哈哈哈哈哈哈!”顾墨颜干干地笑了几声,声音又在众人的目光中弱了下去,“真逗……” “……” 苏小爷赶忙下筷子又夹了几口菜扒了两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再不咱今儿就这么散了吧。” 顾墨颜和陆相宜同时喊了声:“不!” 顾墨颜腹诽:才不要把尿急这个话题作为结束。 相宜说:“哎,你得把你电话留给我,我明天好方便再找你去医院啊。” 苏亦奇又塞了两口菜,立马摆手:“木用木用。” 相宜急了:“那不行!我得对你的胳膊负责!” “……那个……呃……我明天可能有事啊。” “那也好。”相宜点点头:“那你把胳膊卸下来给我,我带它去医院,你去办事吧。” 苏小爷:“……我跟你去。” 顾墨颜有点困,往冷宵华身上一倒一摆手心满意足地说:“好了,这回可以散了。” 冷宵华抱起顾墨颜往卧室走,回头说:“把桌子收拾了再走。” 陆相宜和苏小爷面面相觑,这到底是谁的家啊。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接着吃,干体力活当然要吃够本儿!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挂下了相宜的电话,顾墨颜开始有那么一点同情苏少爷了。相宜抱着对胳膊负责到底的想法,隔两天就扯着苏亦奇去他最抗拒的医院复查,一直查到查无可查。苏小爷说:“不能让好姑娘心存愧疚,这是男人的风度。”然后一直忍到忍无可忍。 但是不管他们过得怎么热闹怎么鸡飞狗跳,她的生活始终平淡又安宁。 冷宵华出门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大概很晚才会回来。空旷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却没有冷冷清清的感觉。因为这不是一个需要很多人才能热闹起来的房子,这里是家。所以他走了,却总是会回来。所以即便没有声音,这依然是一个温暖的空间。所以暂时的一个人便没什么可恐慌,在熟悉的温暖里也没什么好孤独。 顾墨颜出了房间,缩在客厅的沙发里,开始安安静静地心满意足地等待。 冷宵华的确很晚才回来,尽管他的确尽力地想快点结束。 橘色的灯光软软地撒在地板上,她特意为他留了灯。冷宵华看着沙发上的人,屋内的温度并不高,顾墨颜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着腿缩在沙发里睡着了。冷宵华回房间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她在等他回家。唔,虽然睡着了。他的嘴角渐渐地勾起了一个弧度,清清浅浅地笑着。外面寒风彻骨,他刚回来,怕她着凉不敢离她太近,便退了一步坐在地板上。 他一向不奢求太多,这样的生活于他而言已是最好。没什么想要的了,只希望也不要再失去什么。不舍不得,再好不过。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人。顾墨颜揉了揉眼睛。冷宵华见她醒了过来,便坐在她旁边。“醒了?” “嗯……”顾墨颜伸了个懒腰,还有点迷糊。“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冷宵华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突然就袭来一阵困倦。 顾墨颜轻声问:“累不累?” 冷宵华摇摇头。他们之间离得太近,他的头一动,顾墨颜甚至能感觉的到他的睫毛刷在自己的脸上,有点痒。 顾墨颜偏头,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冷宵华本来就比一般人长的睫毛看上去软软的。 ……好想拔一根。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然后她也这么做了。顾墨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而还没等碰上就被冷宵华一把抓住。 顾墨颜讨好地笑了两声。冷宵华握着她的手,果不其然有点凉。“回房间睡吧,客厅太冷。”没等顾墨颜应声,冷宵华就抱起她回床上。 “哦对了。”顾墨颜搂着他的脖子说:“我给你放了洗澡水……唔肯定已经凉了。”说着就要起身下去。冷宵华按着肩膀又把她按回床上,语气不自主地就温柔了一些:“没关系,一会儿我自己来就好。” 冷宵华给她盖好被子,开了床头的小灯,柔和的光线把他本来锋利的眉眼打磨的不再冷峻。“明天陪你出去散散心。” 顾墨颜皱眉:“你最近这么累,还是在家休息好了。” “没关系。”他还是这么说着,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晚安。” “那好吧。”顾墨颜嘴角上扬。“晚安。” 每一天都是这样平实又安稳地度过,踩着几乎同样节奏,重复着每一件小而又小的事。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起落平定之后,只有一成不变的简单细节被保留下来。而感情又总是被细节打败。 于是在相同底色的时光里,不懂爱的人越来越厌倦枯燥的苍白,珍惜爱的人享受着让人心安的简单,越来越爱。 第二天一早,冷宵华刚打开房间门,就发现顾墨颜已经整装待发地站在门口。 “你干什么?” 顾墨颜眨着眼睛说:“你昨天不是说要和我约会吗?” “哦?”冷宵华一挑眉,“我记得我只是说去散心。” 顾墨颜继续眨眼睛:“和我散心不就是约会吗。” 冷宵华失笑,伸手拿了件外套,便牵着她走出去。“好吧。那就约吧。” 顾墨颜和冷宵华走出门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生向他们走过来。顾墨颜还茫然的时候,小男生走到她身边用有点稚嫩却又脆生生的声音说:“姐姐,鞋带开了。” “……” 冷宵华冲他微微笑了笑,又瞥了顾墨颜一眼。顾墨颜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小正太那时已经走出五步远,听到她说话又回过神特别认真特别脆生生地说:“不客气。”然后他转身走了,留下顾墨颜瞪着眼睛捧着心口瞬间被戳萌点! 真的好有礼貌好正经啊!不是“没事儿啊”“没关系啊”,是官方语言“不客气”啊!而且一个字一个字掷地有声啊有没有!好萌好萌的小正太啊。 顾墨颜缓过来,拽了拽冷宵华的袖口,最重要的是“他和你小时候好像啊!那张认真的脸啊!一身正气啊有没有!” 冷宵华俯身帮她系好了鞋带,起身牵着她继续走,特别不走心地回了一句“谢谢夸奖。” 顾墨颜:切。 顾墨颜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好多的冷宵华,想着曾经和自己一样都是小小小小的人,如今却已经可以成长为时刻庇护自己的男人了。时间还真是奇妙。 那时候冷宵华还是个粉粉嫩嫩的小正太,那时候…… 好像记忆突然卡了带,就像被哪双手强制地按了暂停键,愣怔又茫然。 冷宵华问:“怎么了?”哪怕是些微的异样,他也能敏锐的捕捉到。 “啊……没事儿。” 顾墨颜抱着冷宵华的胳膊期待地说:“今天电影院有《喜洋洋和灰太狼》!我想看!” 冷宵华木着一张脸说:“风太大,听不清。” 顾墨颜点点头:“哦。”然后她掏出手机。 一分钟后,冷宵华的手机响了两声,他冷着脸拿出手机——‘我们去看《喜洋洋和灰太狼》吧!^O^’。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顾墨颜。 顾墨颜指着旁边医院的牌子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眼睛也瞎了的话,我们可以去看医生~” 冷宵华半眯着眼睛靠近她:“这是在挑衅我?” 顾墨颜特别正经的摇头肃容道:“这是调戏。”然后在冷宵华反应之前扭头就跑。 冷宵华看着她的背影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有些事,即便是他与她之间,也不能分享。有些伤痛,即便他再想,也不能替她背负。他不是系铃人,自然也不能解铃。他能做的一切便是守护。 她怕他担心,他成全她的担心。所以她不能说,他不能提。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天地就匆匆换了一副样子。原本干枯的树枝凝上层层冰霜,在满地的纯白之中像是一树树华美逼真的雕刻品。一场大雪像是掩埋了所有的不堪和喧嚣,人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顾墨颜在屋内把窗户上一层薄薄的水汽抹了下去,透过玻璃却依然只能看见雾蒙蒙的一片纯白。冷宵华端着碗药走过来。顾墨颜看见他立马就要跑。冷宵华一手端着药,一手拽住她的后衣领:“别闹。” 冷宵华皱着眉。顾墨颜回头苦着一张脸,一手比了个五,一手比了个二,边说边一下下弯着手指头:“这玩意我已经喝了七天了阿!七天阿亲!你就算不考虑我也得考虑一下我舌头的感受阿!”开玩笑!这次死也不能再屈服! “唔。”冷宵华有点苦恼,“给你奖励?” 顾墨颜抱着胳膊哼了两声:“不要再企图用两块糖就搞定我。” 冷宵华说:“你还想要三块?我没那么多。” ……这是几块的问题么?这是么?! 冷宵华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叹了口气,把她拉进怀里。她最近精神状态很差,她不说他也知道她大概晚上又睡不好觉了。没办法就找了些中药调理,她还嫌难喝。 “真这么难喝?” 顾墨颜表示:“死也不喝。” 冷宵华点点头。“那我帮你喝一半。”说着就往嘴里送。 “喂!”顾墨颜拦下来,一脸不忿地看着他。 事实证明虽然死也不喝,但是喝了也不会死。 顾墨颜苦着脸一口气喝完,瞪着冷宵华。 是药三分毒,一个正常人没事儿喝什么药。他是算准了自己不让他喝是吧。 顾墨颜缓缓地伸出小拇指。“鄙视你。” 冷宵华伸手抹去她唇角的药汁。“可以。” 顾墨颜托着脸郁闷地想:虽然自己总在口头上占点便宜,但是为什么一旦涉及到行为上的大问题自己就总输呢总输呢!这不科学! 冷 宵华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今年第一场雪,出去看看?” 顾墨颜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要陪我堆雪人?!” “……我只是说出去看看。”有时候沟通真的是个问题。 “阿?看别人堆雪人阿……那多没劲阿……” “……” 冷宵华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用说什么。因为顾墨颜说得对,对于行动上的问题嘴皮子功夫那就是鸡肋阿鸡肋。 所以最后,他们既没有去堆雪人,也没有去看别人堆雪人。 对此顾墨颜表示意料之中。 刚下完雪,又没有风,天气并不太冷。但是冷宵华还是把顾墨颜包的严严实实。没办法,她一感上冒,常常要三四周才能彻底好起来。顾墨颜早就习惯他在诸如此类的事上太夸张,还呵呵笑着问:“我这样像不像肉粽?呵呵呵……” 冷宵华看了两秒她傻呆呆的样子,然后手“唰”地一拉帽子,把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挡住了。 顾墨颜:“……” 冷宵华说是看看,就真的是看看。他牵着她的手就开始漫无目的地走,顾墨颜就很紧张地问“会不会我们走着走着,然后突然发现我们迷路了找不回家了?” 冷宵华淡定地说:“把‘我们'的‘们'去掉,那么,会。” 顾墨颜:“切。”即便是口头上的战争也不是总赢阿哎。 大城市里到处都是匆匆的人群,拥挤的交通。但总是有那么几个僻静的清静地是沉迷在繁华里的大多数人不屑造访的,也多亏了他们的不屑,才使得享受平静安宁的人有处可寻。 这是处年代已久的小广场,面积不大,没什么开发价值便就这么搁置了。街道上的雪已经大都被踩轧成黑迹,这里却积了完完整整的纯白的雪,星星点点的光闪耀在上面。这才是冬天该有的纯净样子。 顾墨颜很是惊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冷宵华淡淡笑着。“和你一起找到的。” 几乎在家闷了一周,再出来呼吸这么好的空气,顾墨颜觉得瞬间满HP复活,充满能量。 两个人又往里走了走,这里平时人就不多,下过雪几乎就没人来了。顾墨颜正觉得可惜这么好的风景没人欣赏,就看见不远处一个老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已经清理了积雪的长凳上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对上顾墨颜的视线,她就朝她微笑了起来。 顾墨颜几乎是反射性地也回以笑容。 冬天的早晨各处都流动了冷冽的空气,可是顾墨颜的心却是瞬间的暖了起来。 我们总是更容易感动于陌生人的关怀,那是因为这样的邂逅是不曾预料的惊喜,而意外的美好总是更容易让人动容。 顾墨颜从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交谈,但是此时却因为刚刚接收到的暖心问候油然而生一种想要亲近的欲望。 她拉着冷宵华上前。走得近了,渐渐看得清面容。老人看起来六十左右岁的样子,笑的时候眼睛也眯了起来,越发显得亲切。 顾墨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阿姨,我能不能坐在这里啊。” “当然可以啊。”老人随即又有些苦恼的样子。“小姑娘我应该能当你奶奶了吧。” 顾墨颜咳了两声。“我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啊……” 实际上,顾墨颜本来是想叫“奶奶”来着,但是又觉着这么叫好像显得自己多嫩一样,于是内心一阵别扭。谁知道,老人听着“阿姨”,也有相同的感觉,两人一拍即合,最后还是顾墨颜妥协了。 顾墨颜嫌说话不舒服摘下口罩甩给旁边的冷宵华,冷宵华也没多说什么,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奶奶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啊?” “和我老伴散步啊。”奶奶笑着说:“他给我买烤地瓜去了,我等他呢。” 有些东西是藏也藏不住的,比如现在,老人只是淡淡的笑着,没多说什么,顾墨颜已经感受到她的满足和幸福。 顾墨颜心里更暖了。“爷爷奶奶感情一定很好吧,真好……” 奶奶偏偏头看着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冷宵华:“你们不也很好?” 冷宵华轻咳了一声,顾墨颜微笑着“嗯”了一声。 老人挺喜欢和这两个年轻人聊天,有些感慨地说:“我们俩最近每天都来这儿,太少有年轻人会来这儿散心了。年纪大了,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想,不来这么安静的地方约会,偏去人多又吵的地方……” 顾墨颜笑着说:“那不也挺好,人一多咱们还不乐意来呢,是不是奶奶。” 冷宵华默默地扶额,真是自来熟啊。 “是啊。”奶奶笑起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 “唔。”顾墨颜回头对上冷宵华的视线,“从小就在一起。” “哦?”老人有点惊讶,又笑眯眯地问:“青梅竹马啊……从小吵到大?” 顾墨颜摇摇头,微笑着说:“从来没吵过。” 老人赞许地点点头,笑容不改。“真好,我和我老伴也是。” 这回轮到顾墨颜惊讶了。“什么!?从小一起长大一辈子都没有吵过吗?” 人和人之间矛盾那么多,每个人都那么骄傲和独立,越亲密的人摩擦越多,几十年如一日的平和恩爱,怎么可能。 但是老人只是缓缓地说:“一次也没有。” 顾墨颜喃喃着:“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有这样的美好真实的存在着,让她能更坚定地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顾墨颜回头拽着冷宵华的袖子兴奋地说:“我们也要这个样子!” 冷宵华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顾墨颜又回头乐呵呵地问:“怎么做到的?” 老人浅浅地笑着。“我老伴让着我。” “哦……”顾墨颜拉长音调。嘴上对旁边的某人说“听到没?你得学着点”,心里却知道,生活是两个人在过,平和安乐的生活绝不是靠一个人的忍让退步,而是靠对等的用心和爱。 老人看着默契却不过分亲密的两个人,轻轻道:“我也对你们有信心。” “嗯!我也有。” 老人笑的开心。 生命中有太多让人惊鸿一瞥的惊喜,而这样真诚又闪耀的瞬间之所以出现,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顾墨颜静静听着老人说话,偶尔插那么一两句。冷宵华也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顾墨颜想,上了年纪的人晚年就算再幸福也终归是有些寂寞的,但是他们又是这么容易满足,甚至不需要时时的陪伴,只需要一个人耐心地倾听。 说着说着,忽然老人的眼光有些微的不一样,她笑着挥挥手。“他回来了。” 冷宵华回头。 不远处走来一个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即便上了年纪,步伐却依然稳健,整个人虽看不清面容,却隐隐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同样身为男人的冷宵华一眼看过去便知,走到眼前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一定不简单。 那是岁月的缓慢消磨沉积后,依然存留的强大气场,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人巅峰时期不说是叱咤风云,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走到自己的伴侣面前,却再也寻不到冰冷的棱角,像是积雪消融的一瞬间。 老人略略无奈地说:““每天和我从早说到晚还没说够啊,拉着年轻人聊,真有你的。”老人冲他们两个点点头,说:“辛苦你们了。” 顾墨颜赶忙摆手:“不会不会,和奶奶聊天我也很开心。” 奶奶得意洋洋地说:“看吧,小姑娘愿意跟我聊天。” 爷爷转头对冷宵华说:“那你要小心了,免得年纪大了和我一样的不幸。” 冷宵华点点头:“铭记于心。” 奶奶:“……”外人面前一样的不给我留面子啊。 顾墨颜:“……”这种对话装什么乖巧啊。 冷宵华说:“那我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了,爷爷奶奶再见。” 爷爷很是赞同。“要防患于未然啊。” 奶奶气不过偷偷踹了他一脚。 爷爷斜眼:“地瓜不想吃了是吧。” 然后把手上的塑料袋换到另一只手上。“回家再吃。” 顾墨颜有点舍不得:“奶奶你们还什么时候来啊。” “有空就来。”奶奶起身抱了抱顾墨颜,也有点不想分开。 等到顾墨颜和冷宵华走远了,奶奶有些感慨地说:“真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啊。” 爷爷点头说:“是不错,但我那时候可比他狂多了。” 没拿到地瓜的奶奶鄙视地说:“那有什么可自豪的。” “是是是。”爷爷牵起她。“现在我们能回家了么,一会儿地瓜都凉了。” “凉了啊……那快回去吧。” 爷爷失笑。 其实他们和我们并不像,因为他们比我们自由得多。 …… 顾墨颜沉浸在这样让人惊喜的相遇里,一路都在笑。 冷宵华低声问:“这么开心?” 顾墨颜点点头,然后闷闷地说:“总觉得……可以期待。” 冷宵华微笑。 是啊。很是期待。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顾墨颜哀声叹气地躺在地板上,日子过的太安逸,整个人都慵懒到颓废。 冷宵华打开房间门,直接绕过她,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杂志。 顾墨颜深深地叹了口气。冷宵华应个声“嗯”。 顾墨颜说:“有时候享乐也不一定就愉快哎,如果人没有思想就好了。” 冷宵华头也不抬地说:“那是猪。” 顾墨颜对他的羞辱充耳不闻,在她苦大仇深地认真思索着生命的意义之后,她深刻地觉着这么颓废的生活不可以再继续了。 于是她握着拳头说:“好!我们得奋发向上起来!那我们去看日出吧!”日出啊……多么励志啊!就像看见希望一样!她现在缺的就是积极向上的激情! 冷宵华看着她,也不知道她的思维怎么就跳到了这里。墙上的挂钟正好走到了十二点整。他起身拉开薄纱的窗帘,淡淡的流光溢进这空间里。冷宵华淡定地说:“日出是赶不上了,日落吧。” 顾墨颜苦恼地摸下巴。日落啊……那不就是希望灭了的时候么,也太不励志了。 她勉强地点点头。“那好吧。” 大不了可以倒立着看嘛。顾墨颜美滋滋地想。“诶宵华兄,拉我起来。” 冷宵华直接俯身把她抱了起来。顾墨颜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说:“地板太硬了,我要去沙发。” 冷宵华看了看沙发,又看了看她。“总共三步的路程,生活不能自理了?” 顾墨颜摇了摇手指。“当然不,我只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冷宵华斜了她一眼。“我要是拒绝呢?” 顾墨颜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觉得大材小用的话,你可以……”我抬起手虚画了几条曲曲折折的线,“多绕几圈。” “……” 冷宵华把她放到沙发上,眯着眼睛,周身又是阵阵寒气。“挑衅?” 顾墨颜摊手。“是啊,你不能剥夺我生活的乐趣。” 冷宵华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他把她又抱起来,放回了刚开始的位置,弯腰看着她,勾着嘴角说:“那你自己乐个够。” 然后他转身悠悠然地走了。顾墨颜撇着嘴盯着他的背影想,还真是……恶趣味啊。 今年的第一场雪,断断续续地时停时下。他们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小公寓里,房子前的小庭院里没有人打扫,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顾墨颜舒服地窝在冷宵华的怀里,懒得再想倒立的事。 他们坐在门口偎在一起看日落,那是日光即将隐没的一刻,太阳终将在这一刻将自己燃尽,世界也将陷入长久的沉睡。 眼前是纷纷乱乱的梨花白雪,它背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道别。 顾墨颜安安静静地看着,心里就安定下来。她戳了戳冷宵华的手臂。“这么美,你不画下来?” 冷宵华一副懒散摸样随口说:“最美的东西不是画下来的。” 顾墨颜立马来了精神,拽着他的衣服说:“所以你才很少画我么?” 冷宵华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因为你没什么好画的。” 顾墨颜眯眼:“你诚实点能死吗?” 冷宵华闻言微笑着低头看她,很深邃的那种眼神,直看到顾墨颜耳根都红了起来的时候,他缓缓说:“因为你不是东西。” “……” 顾墨颜咬咬牙……算你狠。 天边的色彩越来越浓,渐渐的所有的光线都一丝丝聚敛到一处,随着它缓缓没入地平线,天色也暗了下来。 顾墨颜皱着眉,总有一种还没折腾够的空虚感。 她拽了拽冷宵华的袖子,嘿嘿笑着说:“我们去电影院吧。” “……” “去看恐怖片!我长这么大还没敢看过。” 冷宵华无语。他十分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但是还好已经习以为常了,况且他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开着苏小爷放在他家的车载着心血来潮的某人就去了。 正好那一晚的确有一场惊悚片,谁能来解释一下文艺小清新没几个人看,惊悚片爆满这是个什么心态。 顾墨颜捧着一桶爆米花心满意足,冷宵华没多少兴趣,偏头说了句:“现在退场还来得及。” 顾墨颜塞着爆米花含糊不清地坚决地说:“不要!” 冷宵华默默地想,也不知道当年谁看了篇鬼故事吓的躲在柜子里一整天没敢出来。虽然当年还小。冷宵华又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现在也不见得就比当时强多少啊。 冷宵华无奈,随她去吧。 电影开场,女主角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念着独白,一潭死水一般,随着阵阵音效袭来,瞬间让人觉得冷风阵阵,毛骨悚然。 顾墨颜把爆米花塞给冷宵华,抱着他的胳膊。冷宵华侧了身,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这时候前面小哥儿突然来了句:“靠!这电影院咋这么损啊!开什么空调啊!吓死个人!” “……” 此言一出,全场鸡血。 “制片商赞助的空调吧。” “放个电影还开挂!太鬼祟了!” 于是像是听到了观众的呼声,角落里的立式空调又默默地关上了。 顾墨颜哭笑不得。冷宵华在开场的时候瞄了一眼大屏幕,然后就兴趣缺缺地闭上眼睛睡觉了。 还好接下来的进展很顺利,观众很给力,在恰当的时机,倒吸冷气,高声尖叫,配合默契,不放过一个影片制造的惊悚点。当然,也有一票观众,在导演没打算惊悚的地方也脑补出了惊悚,于是就不时爆发出乱叫。顾墨颜同学就是其中一个典型。 总之,这一票观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得不让人联想制片商继赞助空调后,他们是不是又赞助了一票观众。总之,冷宵华耳边阵阵尖叫,他就没睡好觉。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看完全场,他不得不说编剧的想象力太有限,观众的脑补太强大。 “你还好?” “还……还行。”顾墨颜接过一直忙着尖叫忘了吃的爆米花,还沉浸在电影里没太缓过来。 冷宵华失笑,牵着她的手出去。“都结束了,眼睛可以不要瞪那么大了,嗯?” 顾墨颜呆呆地转头看着他,想了想说:“其实还行,也没那么吓人。” “那我们就回家吧。”他微微笑着说。 “好啊。”每次听到他说“我们回家”,心里总有一个地方突然就暖起来,然后别无所求。 …… 傍晚冷宵华是被一声尖叫叫醒的,然后他看见顾墨颜抱着一个枕头破门而入,又紧张兮兮地把门关好。 “怎么了?”突然被吵醒,他睡眼惺忪地问。 顾墨颜苦兮兮地看着他。她也想知道怎么了啊,明明从电影院出来还好好的,怎么一睡觉各种幺蛾子就在脑袋里晃来晃去啊。总觉着一具森森白骨扒着窗台就要往里爬。 “啊!不行不能想了。”顾墨颜边说边蹿上床抱着冷宵华的胳膊。 冷宵华莫名其妙。 顾墨颜抬头说:“我要跟你一起睡。” “……”虽然听着有点怪……冷宵华眼皮一跳。 他把她的枕头放好,让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打开了床头的小灯,自己才躺下搂着她说: “那就睡吧。”他实在是困得紧。 顾墨颜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一个劲儿地发抖。冷宵华掀开把她揪出来,“会闷死。” 她一脸悲壮地说:“那好吧。”然后就自己念叨“窗户有没有关好啊鬼会不会爬进来啊……” 冷宵华打断她说:“关好了,快睡觉啊。” “那门呢?万一他们会穿墙术呢?啊!会不会在衣柜里啊!!?” 冷宵华又给她掖好被子无奈地说:“不会。放心睡觉吧。我还喘着气呢。” 她又突然缩到床角。“我还是别睡了这要是莫名其妙被吃了太冤了……” 冷宵华揉了揉眼睛,总算是被折腾地清醒了,也不想睡了。 顾墨颜一脸紧张地抱着腿。 总有人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怕鬼,明明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啊。可是每一个鬼故事都可以用“我从 不相信有鬼,但是有一天……”开头。你可以用各种学说证明鬼神的不科学,但是谁来保证一定不会有那个“有一天”出现。 顾墨颜有些愁苦地想起了有一个她很喜欢的男主角说:鬼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人死后变的。你死后变成鬼,我死后一样是鬼,怕你干吗。她很怂的想,人家是人的时候我就打不过,人家现在是鬼了我还是人,更打不过了。 害怕是因为无法掌控。一个什么都不会害怕的人是因为他的本身就是足够强大到令别人害怕的存在。 顾墨颜一边脑子里进行着各种辩论,一边吐槽着我怎么就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冷宵华在旁边看着这种情况下表情还精彩纷呈的顾墨颜,觉得还挺好笑的。 他凑近她,说:“要不要我给你求一道符贴在脑袋上啊?” 顾墨颜一听,认真地猛点头。冷宵华哭笑不得。 她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冷宵华低着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顾墨颜一愣,瞬间什么鬼啊神啊的都忘了,只觉得心脏空了一拍,然后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一下下快节奏的颤动。朦朦胧胧的橘色灯光里,她睁开眼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伸手环住他的腰。 接吻最动人的地方,不是占有般的缠绵,而是呼吸相闻的距离。那么亲密的距离里,你闭上眼睛被他的气息包围,你睁开眼睛的世界里也只看得见他。比唇齿相依还让心灵颤动的,是彼此亲近互相占有带来的安全感。 可是对于冷宵华和顾墨颜来说,他们已不需要这样的方式去确认什么,去获得什么,去安定什么。除了接吻本身,并不需要其他附属意义。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安抚性质的吻。冷宵华稍稍退开,把她安顿好,微笑着用手点着她的眉心,轻声说:“闭眼,睡觉。” 然后他翻了个身,去睡觉了。 顾墨颜眨眨眼,忍着笑戳了戳冷宵华的脸:“咳咳咳,敢问兄台这符能管啥啊?” 冷宵华又一个翻身面对她,面无表情地捂着她的嘴说:“闭嘴,睡觉。” 顾墨颜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然后他眯着眼,又翻了个身。 “……喂喂被子被子!……我错了T T” 真是……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冬天的早晨。太阳凌空在人间之上,看起来就像只是个装饰一样,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它的光芒太微弱,微弱到可以让人看清楚它的轮廓,让人无法置信是它发出的万丈金光照彻了天空大地。可是尽管感受不到日光的温度,没有风的早晨也并没有多寒冷,反而给人很凉爽的感觉。 冷宵华起得早,便穿着黑色的薄毛衣悠悠然地坐在门口素描,画了一张又一张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宵华兄?” 顾墨颜不知道什么起来的,洗漱完毕,揉着眼睛在房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冷宵华的影子。跑着打开了大门,果不其然就看见某人正安静地坐在外面画着画。 顾墨颜皱眉。“喂,大冬天这么冷穿这么少就敢出来,耍什么酷啊喂。”边说边皱着脸跑回房间拿衣服,又赶忙跑着回来给他披上,一下下戳着他的后背:“嘶,这么冷这么冷还出来,你是精神不好吧啊?啊?” “唔。”冷宵华终于从画里抬起头,回头看着她眯着眼睛有些玩味地说:“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中年妇女了。” 顾墨颜瞬间感激涕零:“我终于不再是学生党了啊?我宁愿过三八妇女节我也不要被说成高中生啊!” 冷宵华笑。顾墨颜拍拍他的肩膀:“我回去拿件衣服啊,你画你的,我马上就回来。” “好。”然后冷宵华看着她蹦回去,含着笑又低头拿起了笔。 天气正好,在晴朗的时光里,冷宵华安静地画着画,顾墨颜就在不远处带着耳机一圈圈地默默地走着,偶尔哼两句歌,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们还是没有交流的样子,却时时刻刻都紧密地在一起。 有些人创作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关在一处,在没有人的密闭空间里表达,宣泄,爆发。可是他不是。 因为有些人为了孤独而画,有些人为了绝望而画,有些人为了抨击而画,有些人为了发泄而画,但是也有些人,是为了爱而画。 而爱本身的美好样子,并不是一个人去完成的。 黎明之后,白天的喧嚣随之而至。他们住的地方很僻静,倒也没受什么影响。顾墨颜走累了就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看着呼出的水汽在空间里凝成白色的水雾。冷宵华也停下了笔,不紧不慢地起身,走过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进去吧,你还没吃早饭。”声音依旧地低低沉沉。 顾墨颜“嗯”了一声,高高兴兴地跟着进去。 生活啊,真是幸福得让人不禁恐慌了。 顾墨颜一手拄着脸,一手戳着碗里地粥,忧伤的富有节奏感地叹着气。对面的冷宵华默然无语,充耳不闻。当意识到她真的不会自发停止之后,他终于动了。 顾墨颜一脸“你来问我呀你快来问我呀”的表情。冷宵华抓住她的手腕,缓缓道:“不要糟蹋粮食。” “……” 顾墨颜深深地点点头,放下了施暴的勺子。沉思了三秒后双手合十:“我决定弥补我的罪行。” 冷宵华一抬眼。“想种地?” 顾墨颜泪光闪闪:“你怎么知道!” “……”……其实他不怎么知道。 顾墨颜嘿嘿一笑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冷宵华点点头。“我想收你房租。” “……那还是想想就算了吧。”顾墨颜默默地把那句“你想织布”咽了回去。 冷宵华轻笑着看了她一眼,向后靠在椅子上。“说吧,怎么了。” 顾墨颜自然知道他问的是最开始的时候,撇着嘴叹道:“哎你说我怎么最近开始觉得我有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呢。” 冷宵华正经地说:“那是因为你过去对自己认识不足。” 顾墨颜抽嘴角。“……重点不是在‘最近’啊好不好!” 冷宵华点点头。“也好。”然后他就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顾墨颜望天,无语地深切地觉得他最近的恶趣味越来越严重了。 她敲敲桌子,“诶,你快帮我认真地想一想我能干点啥。” 冷宵华放下勺子。他没有认真地想,他只是直接认真地说:“放过无辜的人民群众好不好?嗯?” 顾墨颜抽着嘴角说:“难道我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继续被你包养?” 冷宵华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你这么说……让我觉得我的眼光受到了侮辱。” 顾墨颜鼓着腮帮子,觉着人格受到了侮辱。“那你想怎样啊你!” 冷宵华轻轻浅浅地笑了,伸手揉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果然还是应该收房租啊。” “……” 顾墨颜一下子扑上去。“我咬不死你!” 冷宵华怕她磕着碰着自然没有躲,顾墨颜当然也舍不得真咬。于是她只能形式性地怒哼了两声,就甩头走了。 冷宵华看着即使是冬天也被光亮充满的房子,觉得心满意足。 …… 顾墨颜再睡醒一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慵懒地揉着眼睛下了床,便习惯性地去找他,就像人总 是习惯性地寻求安定。 冷宵华换了身白色的高领毛衣正在翻什么文件。顾墨颜靠在门边安静地看着,她挺喜欢他这么穿的样子,盖住了一身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优雅又温暖。但是所谓的冰冷啊,反正于她又没什么存在感。 顾墨颜撇撇嘴,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戳着那些A4纸:“这神马啊?” “唔。”冷宵华抓住她的爪子以防她捅出个窟窿。“画展的文件。” “画展?”她索性坐在他旁边拿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好苦,没有他给她煮的甜,她就嫌弃地放下了。“要开了么?” “下个月吧。”他又没抬眼地说:“给你换一杯?” 顾墨颜摇摇头。说是画展,其实这次是慈善性质的义展。慈善的话……顾墨颜想问一个问题很久了,总是忘了问。“你赚很多钱么?” 冷宵华合上文件说:“养你够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好养。” 顾墨颜不乐意地表示:“我又不是猪……” 冷宵华赞同的看着她肯定的说:“你比猪难养一点。” “……”她该高兴么? 基本上,冷宵华和顾墨颜一致的标准就是有的吃,不饿死就可以了。但是随着这些年他崭露头角,天赋逐渐得到业界认可,状况当然不止是“有的吃”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除了出于对安静环境的需求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在市区外买了一幢别墅以外,他们两个的花销也实在低的可以。 顾墨颜从不买任何名牌。用她的话讲,衣服就是用来遮羞的,没意义花那么多钱就为了那么两块有个标的布。所以,基本上用数量少,便宜货,两个词就可以概括她衣柜的营养不良的状况。至于吃,她还是很讲究的。但是她讲究的从来都是味道,而不是食材。所以即便是大白菜,冷宵华炒出来,她也是不会嫌弃的。总体来讲,她还是很好养的。 至于冷宵华……好像就更不用说了。他长那一张脸就注定他不用什么好衣服再来锦上添花,况且他还有个眼里出西施的情人,所以外部包装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他不喜欢抽烟,不喜欢喝酒,喜欢步行不喜欢开车,又没有不良嗜好,果然想浪费都不知道往哪里扔钱么。 可是就这样的一个人在没有挥霍没有浪费没有大支出的情况下每年年底存款金额还及不上普通家庭,即便知他如顾墨颜,也会是震惊一小会儿的。然而顾墨颜对钱一向没什么太大的概念,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而目前为止,他也并不想让她知道。 冷宵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又起身去给她泡另一杯。“咖啡对身体不好,牛奶吧?” “好。”顾墨颜在后面喊:“内部人员能不能领家属先参观一下啊?” 他点点头说:“家属想去的话,可以。” “我想去!那明天吧,你陪我不?” “好。”冷宵华轻笑着应。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在顾墨颜十分的期待下,第二天终于来了。当她欢天喜地地要从床上蹦起来又晕晕沉沉地狠狠摔回去的时候,她意识到,她生病了。然后她表情肃穆地说了一个字,清清脆脆,掷地有声。“靠。” 冷宵华应声推门进来,顾墨颜瓮声瓮气地说:“早上好。” 冷宵华也说了一个字,欲语还休,阴气阵阵:“你……” 顾墨颜瞬间掩面,泫然欲泣:“我不后悔!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世界和平,那就让我牺牲吧!我愿意为了世界奉献我自己!” “……” 顾墨颜抬头,泪光闪闪:“我只是舍不得你!啊!让我深深眷恋的你!让我牵肠挂……” “砰!”冷宵华阴着脸摔门走了。顾墨颜埋在枕头里笑的花枝乱颤。 冷宵华抖着嘴角觉着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欠揍呢。顾墨颜屁颠屁颠地追出来,靠在门边笑道:“我刚刚叫相宜给我去买药了,你不用下去跑一趟啦,在家做饭吧好不好?” 冷宵华斜了她一眼,没搭理她。顾墨颜把手放在耳边:“你说啥?我没听见。” 冷宵华说:“行。” 顾墨颜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得瑟地转身往回走。下一刻被人从后面扣住了腰,寒风阵阵。冷宵华贴在她耳边杀气重重地说:“我是说……你很行啊。” 顾墨颜扶着额头往后一倒:“哎哟,我好虚啊头好疼……” 冷宵华:“……” 顾墨颜表情痛苦地说:“真疼啊。” 冷宵华叹气,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回去。 所以说啊,万物相生相克,乃是世间真理。什么?没有能克住你的?那只能说明你不是个东西。 …… 此时,陆相宜正专注地把整张脸鬼祟地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衣服。路人叹,世风日下啊,连长的人模人样的小姑娘都这么猥琐。社会啊社会!拿什么拯救你! 陆相宜浑然不觉,突然就感觉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回头就看见一俊美少年冲她笑的明灿灿,陆相宜觉得有点要被闪瞎的赶脚。苏亦奇抬起爪子扒拉一下她头上的两撮呆毛,表情肃穆:“呔!妖孽来到 人间意欲何在!” 陆相宜眨眨眼睛,立马入戏。拽着苏小爷的袖子,泪眼婆娑:“猴哥!猴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你真的不记得当年石畔那朵迎风招展娇弱的小红花了么!” 苏小猴一巴掌拍在陆小花的脑门上,哭笑不得。 陆相宜拽拽他的袖子,用手指戳着玻璃窗:“诶诶诶!你看看那个!墨墨穿上一定能好看是不是!” 苏小爷斜眼,“那你为啥不进去看?” 陆姑娘理直气壮:“当然因为这样比较有气氛啊!” 苏小爷抬手:“你真的一直都无视了一脸惊恐的服务生么?你真的不觉得她很像是要报警的样子么?” 柜台处的小姑娘瑟瑟缩缩地躲在墙角。大早上的没什么客人,只有她一个人看店,被玻璃窗上扭曲的大脸看了一早上,真心好可怕啊嘤嘤嘤。 陆相宜茫然:“难道她不是一直在自嗨么?” 人家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自嗨。苏小爷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所以呢?” 陆相宜退后一步,深沉地说:“所以……我要鄙视这家店。” 苏亦奇:“……”茫然…… 陆相宜冲苏亦奇勾了勾手指:“猴哥快来,和我一起鄙视这家店。” 苏亦奇默默地蹭了过去。所谓鄙视,就是默默地抬起头看着店的牌子。哦……鄙视就内涵在眼神里。 但是很可惜,在这个速食社会里,已经很少有人能体会到内涵是什么玩意了。 于是路人窃窃私语。“哇靠!这家店一定超级棒!看!还有人在门口瞻仰!” 社会啊社会,拿什么来拯救你啊! 等到苏小爷的脖子也僵了的时候,陆相宜终于想起来她出门是为了什么了!她大叫一声就往对面的药 店冲去。苏亦奇莫名其妙。等到陆相宜飞速冲回来的时候,他才知道顾墨颜又病危了。 苏小爷抖着嘴角想,死妖孽活该!让你往爷的可乐里放盐! 陆相宜要坐公交车去看她,苏亦奇想来又没有什么事,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也去了。 上车的时候,司机叫住某位少爷:“诶诶诶,你还没刷卡也没给钱啊。坐霸王车啊。” 没坐过公交车的苏小爷,一边默默的想,社会进步真是迅速啊,坐公交车都能刷卡了,一边从钱包里淡定地拿出信用卡。 陆相宜赶紧替他塞了零钱,点头哈腰:“哈哈大叔不好意思啊!他不是故意的。” 和陆相宜同岁的“大叔”默默地内牛满面。长的沧桑是我的错吗啊啊啊?你男人坐车不给钱还不中我说说吗啊啊啊?不带这么戳人死穴报复的嘤嘤嘤! 还没到上班的高峰期所以车上人不是太多,正好空着两个连在一起的位子。陆相宜拉着苏亦奇坐下嫌弃地从“国家都提倡绿色生活了你丫居然从来不坐公交车你知道私家车给大气层带来多大的负担么”说到“从小姑娘到大妈从小正太到老爷爷谁没坐过公交车啊孕妇都做呢你丫居然没坐过你是不是人类啊”! 苏亦奇看着她眼里炽热的仇富之火,心情特别好地标准微笑说:“我是猴哥啊。小红花你忘了么。” 陆相宜默默地转过了头。当然不是因为说不过他,而是又被金灿灿的笑容闪瞎了。 陆相宜自认从来就和花痴不搭边,从小到大比较熟的异性除了她爸就是冷宵华。她爸是帅老男人的代表,冷宵华是帅男人的佼佼者,但是陆小花从来对皮相就没啥大感觉。而且,经过多年的实践,她还觉着自己有点脸盲。 但是现在为啥老被这个死妖孽秒杀啊!陆相宜内心泪流成河,怪只能怪美人你长的太美啊~ 于是在苏小爷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这样荣幸地成为了陆相宜心里的第一美人。当然,你是死也不能指望陆相宜有啥非分之想的。嗯,她在自己的宇宙里每天都很忙。 …… 这么欢快的敲门声,除了陆相宜是没有人能敲出来的。 屋里两个人闹得正欢,冷宵华眯眼:“等以后再收拾你。”起身去开门。 顾墨颜:切。每次都说说而已。 陆相宜扑进门,蹬掉鞋。“墨墨墨墨!你肿么了肿么了!你还好吧还好吧!” 顾墨颜接过飞身而来的陆相宜哭诉:“相宜相宜!他他他!对就是他!你还瞪我!相宜你看我生病了他还欺负我!” 相宜摸摸顾墨颜的头。“好可怜T T。” 顾墨颜抱住陆相宜不撒手啜泣。 苏小爷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着里面母女团聚的感人戏码。 冷宵华没搭理那母女,回头问某人:“你怎么来了?” “偶遇喽。” 冷宵华想了想,皱着眉低声问:“他回来了?” 苏亦奇耸肩。 冷宵华难得叹气说:“今天住我家吧,别回去了。” 苏亦奇笑着给他一拳:“自己家的妖孽自己照顾!爷才不摊这事儿!” 冷宵华笑骂:“有病。” “行了哥儿们。”苏亦奇勾着冷宵华的肩膀往里走。“我自己的事能处理,还没娇弱到那份儿上。” “那你今晚住哪。” 苏亦奇想了想:“回家啊,我自己家我干吗不回。” “嗯。到时候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啊。” ……两人一转视线,就看到一道幽怨的不容忽视的目光。 顾墨颜抱着陆相宜嚎起来。“相宜!你看看!红杏都当着我的面儿出墙了!我好桑心!” 陆相宜一脸不赞同地冲苏小爷说:“你这样不厚道啊。朋友夫不可夫啊。” 苏亦奇勾过冷宵华一脸解气地笑:“爷今儿就勾引你男人了怎么着吧!你来打我呀~” 顾墨颜泪眼朦胧抱着陆相宜的胳膊:“相宜我们私奔吧!” 冷宵华看看旁边得瑟的少爷,又看看沙发上幽怨的某妖孽,以及一脸傻笑的某妖孽的闺女,冷冷说了两个字。“幼稚。” 然后幼稚的人窝成一团继续幼稚,不幼稚的人挥一挥衣袖,鄙视着默默走开。 正像苏小爷说的那样,等到要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苏亦奇自以为很小声地偷偷地跟冷宵华说:“你确定她那是病了的情况?她不是精神病吧。”顾墨颜斜眼:“你是逼着我下次往你杯子里下春药呢啊?”苏小爷特别不屑地说:“然后呢?强奸你男人?”顾墨颜缓缓说:“他是不会从了你的。他只会……打死你。”苏亦奇领着依依不舍的陆相宜愤然出门。 顾墨颜特别委屈地问:“他把我闺女就这么领走了他问过我么?” 冷宵华正经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开点。头还晕吗?” 闹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等到人都走了,乏力又难受的感觉突然就又回来了。果然是二货拯救世界吗。顾墨颜虚弱地往地上一倒,看着天花板绝望的念叨:“得不到家长祝福的感情是得不到幸福的啊和丈母娘叫嚣的女婿死也不能让他进家门啊……” “……”冷宵华无奈。 陆相宜坐在苏小爷的车里啧啧称奇,看起来那么得瑟又幼稚的一个人,车的风格居然这么低调又沉稳,真奇怪。 冬天的晚上寒气逼人。苏亦奇把车里的暖气打开,渐渐的玻璃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陆相宜用手指在上面不走心的画着奇怪的符号。 当她抹去那大片的水雾,黑色的车窗上映出了她的脸,然后是她的身后,那个人胳膊支在方向盘上侧头笑着,陆相宜看着车窗,觉得他长得真的是很好看。 苏亦奇缓缓靠近,伸手越过她的肩膀然后在车窗上点了两下,正是映着陆相宜额头的位置。 “发什么呆呢?被小爷迷住了?” “哦……”陆相宜垂下眼,真诚地说:“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苏亦奇出乎意料地没生气,抿着唇笑。 “这样啊……觉得好看你可以买回去啊。” “啥?”陆相宜茫然,她怀疑自己刚刚是说错了,难道她刚刚是在夸哪个商店里的娃娃?然后思维混乱的后果就是没脑子考虑说出的话。 陆相宜说:“可是我没钱啊。” “……嗯。不用钱。” 车子终于是启动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等到顾墨颜又有力气像平常一样欢腾的时候,还有一天就画展了。冷宵华知道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就在下午的时候一脸光明磊落的领着家属撬开了展馆的门。 顾墨颜其实并不懂什么艺术,即便她懂他至深,然而一旦涉及到她无比茫然的艺术领域,她也只能继续茫然。她的神经系统也并没有因为她的爱人极高的绘画天赋而多长出来几个有关领域的突触。 苏亦奇曾经特别骄傲地和她说冷宵华已经是非常有名的画家了,业内人士也对他赞不绝口。她就只是拉长了声音“哦……”。 其实也都没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一个好画家,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她也不在乎。万般人皆说他好,他在她眼里也是这样的美好样子。万般人皆说他不好,他在她心里也是这样的温柔样子。 顾墨颜拉着冷宵华的手往前走。“唔,你不给解说一下?” “解说?”冷宵华挑眉。然后他伸手一幅幅点过去,“花。树。人。” 顾墨颜眯眼:“你又鄙视我智商。” 冷宵华说:“没有。我就是懒得费口舌。” 顾墨颜蹂躏着他的袖口愤愤地说:“那还是鄙视我智商!” 冷宵华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好吧,那就鄙视你吧。” 顾墨颜抬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大智若愚?” 冷宵华摸着她的头,平静道:“你不是若愚,你是真笨。” 顾墨颜放弃与他对话,扭头默默地血溅三尺。 整个画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顾墨颜很享受这种感觉,逃离一切的虚假和伪装,在安全领域内的绝对自由。 走过一幅又一幅她看不懂内涵的作品,然后她在一幅画面前站定。 雪地,日出,爱侣。 也许这是唯一一幅她完全理解并且只有她才能理解的故事。 那无限延伸的一片纯白里,互相搀扶着的古稀老人身影模糊,像是要消散在微弱又坚定的地平线的日光里。 他们就这么默契地站定在这里,看着同一个方向,没有言语没有交流,也不需要说些什么。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所期盼的他也在期待,她所珍视的他也在珍惜。 所以说未来啊,如果有人和你追求的是同一个天荒地老,那么即使在没有实现的此刻,你也会觉得温暖而圆满,哪里还会孤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宵华说:“已经被人预定了。” 顾墨颜点点头,没说话。 半晌,她说:“很贵?” “嗯。” 顾墨颜转身问:“你每幅画都很贵?” 冷宵华说:“差不多。” 顾墨颜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靠着他的肩。她说:“那么多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你的画,又有几个人是真的看的懂。” 有多少人是真的懂他表达的是什么,是为了艺术上的默契相通,而不是只是标榜身价附庸风雅。 一画千金,却无知音,不如封笔。 冷宵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不是为了他们而画。” 顾墨颜抬头眨眨眼。“可是我也看不懂啊。” 冷宵华唇边染上淡淡笑意,他说:“你不用懂。” 你不用懂我画的是什么,你只要明白我是为了什么而画。 顾墨颜点点头。她明白。 她不懂他的专业,可是她懂他。她和艺术之间有着左耳和右耳之间永不会面的距离,可是她和他之间在他没有画画之前就是没有距离的。所以哪怕他很少画她,她不懂画画,可是她就是时刻都在参与着,即便她什么都不做。 第二天冷宵华出门的时候顾墨颜破天荒地主动跟上。冷宵华说:“人会很多。”顾墨颜留给他一个悲壮的背影。 如他所言,人果然很多。顾墨颜裹着一身笨拙的黄色羽绒服毫无压力地看着进去的女士一身长裙谈笑风生。她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她只是朝天翻了个身白眼,哼了句“有病。” 顾墨颜因为一身羽绒服满心优越的大刀阔斧地迈着四方步就要大大方方地进门,门口的小哥自然而然地把她拦了下来。“不好意思,小姐,请出示邀请卡。” 顾墨颜愣,落后两步的冷宵华上前认领了某人,推着她进去。 顾墨颜愣过之后,愤懑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你不记得当年丧权辱国的‘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了么!” 冷宵华看了她一眼。 顾墨颜哼了一声,“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冷宵华默默地想:这是“解释了你也听不懂”的眼神。 顾墨颜炸毛:“你要是敢说你刚才的意思是‘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我把你画全吃了你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 冷宵华只好安慰道:“其实狗也不一定就进不来。” 顾墨颜瞬间面如死灰。 冷宵华顺顺她的长发。“玩够了没?” 顾墨颜哼哼了两声。 冷宵华轻声说:“一会儿我不一定能一直陪着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就自己回去,不用等我。” “知道啦。”顾墨颜笑,“我又没有狂躁症抑郁症社交恐惧症,担心什么。” “你不是得过狂犬病么。” 顾墨颜叉腰:“你歧视我啊?!” 正说着,一个工作人员慌慌张张跑来,看到冷宵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一向觉着艺术家都很难搞,但是眼前这一个除了说话时让人觉得冷冷的以外还挺好相处的,最起码什么过分要求都没有提过。可是吧,他擦了把冷汗,艺术家就是艺术家,普通人哪有“没有手机”这样的设定啊。还好他答应出席的场合一向很准时。 “冷先生,里面有一位先生希望您能替他解说一下,麻烦您一会儿过来一下。” 冷宵华礼貌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顾墨颜看着那个小哥又慌慌张张地跑回去的辛苦样子,想想自己每天游手好闲还吃好喝好的,的确有些难受。 她抬头半调笑着说:“你可以这么给他们说。”说着学着冷宵华冷冰冰的样子,“花。树。人。”然后自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冷宵华弹了下她的额头。顾墨颜捂着头怨念地看着他 冷宵华低头似有若无地贴着她的眼睛说:“我走了。” 顾墨颜心不在焉地“哦……” 他离得太近,呼吸吹在她的眼睛上,她不得不闭上。然后轻柔的触感擦着眼角一触即过。 她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他笔挺的背影。她有点恍惚。 感觉到的不是“被抛在身后”的委屈错觉,而是“他一直在身前”的安定感。 她小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冷宵华总是比她先成长一步。 从小他便一直是这样一种保护姿态,宠爱呵护倾听谅解。她已经在每一个时期都做到了比同龄人看的更远更成熟,可是他永远有能力先她一步。 后来她想明白。他这样急不可耐地成长,就是为了永远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直到有一天能弥补他自以为她缺失的一切,直到有一天他可以完全接手她的人生,给她最好的保护最好的爱。 即便他知道,其实她从来骄傲从不脆弱,她唯一一次落荒而逃并不是因为软弱,却还是忍不住想给她依靠。 顾墨颜想,他可能从来舍不得接受,她这一生只要和他一起,就已经是至圆满。 所以骄傲可以褪下,独立可以舍弃,他那么想要全方位无死角地保护着她,她就把整个人生心甘情愿地交付,像是变成缠绕着大树的藤蔓,她愿意舍弃自己的根。 若说深爱,谁不是呢。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顾墨颜裹着羽绒服靠在角落里正想着回家,对面走来了一个女人。一头乌黑的长直发随性地散着,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高贵又优雅。直到一双鞋子出现在顾墨颜的视线内,她依然低着头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抬起头的意思。 “请问……”声音清亮温和,是顾墨颜喜欢的女生的声线。轻笑了一声,上扬了语调又道:“是冷宵华家的顾墨颜小姐?” “……”这话问的顾墨颜嘴角一抽,顿时有一种“诶这是XX家的孩子?”的强烈既视感。故而,她只能抬起头淡定道:“啊……应该是。” “我是他一个朋友,正巧我也姓顾……” “我知道。”顾墨颜打断她的话,说:“顾三郎嘛,我看过你的漫画。” 顾三郎自是她的笔名,虽然顾墨颜一直不解一个妹子为什么偏要给自己起名叫三郎。说起来这个顾三郎也算一朵奇葩。她的爷爷是中国画的大家,德高望重。她父亲继承了优良的天赋亦是闻名一时的现代画家。偏偏生了个闺女,有天赋有才华,却只对画漫画情有独钟。 家人百般阻挠,她一气之下飞出国,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生活,直到今年才回来。而最后她也果然闯出了些名堂。 顾三郎稍一愣怔后一笑:“冷宵华怕你无聊让我来陪你逛逛,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块走走?” “……啊……”顾墨颜摆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要说顾墨颜为什么能那么快认出她,也是因为她与冷宵华有关联。她的父亲是冷宵华的恩师,她本人也算是冷宵华难得亲口承认的画作上的知己之一。虽然不曾见过面,但是她在国外时常常给冷宵华发邮件,时常有些各地的风景照,其中有几张上面有她,气质优雅,美艳大方。顾墨颜曾经随口一问也就印象深刻了。 顾三郎领着顾墨颜一幅幅看过去,耐心地给她讲解着构图,配色等等。顾墨颜自然没有一句听得懂,听了几幅便没了耐心,却还是尽量表情专注。 顾三郎看着目光神游的顾墨颜,突然说:“很难相信宵华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顾墨颜一怔,这是干什么?挑衅? 顾墨颜眨眨眼:“你说啥?小花笑话还是校花?” 顾三郎压根没理她那一套,正经地说:“连基本常识都不明白的人,你真的能明白一个那么热爱绘画的艺术家?你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连艺术都不能和你谈,他能和你说什么?你真的能懂他?” 顾墨颜也没慌,抬抬眼,声音微沉:“我想,起码比你想象的要懂。最起码我知道不是他叫你来的。” 顾三郎退后一步,打量了她一下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说,我真心觉得他那么有才华的人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不适合。你配不上他。” 顾墨颜悠悠然地靠在墙边说:“然后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你和他才适合?”她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起伏,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然地开口。“那我这么跟你说吧,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坟,其他任何人都只能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就是不懂绘画,但是我怎么绑住他那都是我的事儿,你管不着。” 顾三郎没说话,像是等着她继续开口。 顾墨颜靠着墙,语气越来越冷:“我替他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顾和关心,但是我也建议你不要再跟我讨论什么配不配的问题了。他喜欢我,这就是事实。以这个事实为基础,你再往下说什么都只能是自取其辱。” 顾三郎一咳:“停停打住……那什么,我要结婚了。” 被突然而来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打断的顾墨颜一愣。 ……这是什么跳跃式的对话模式? 顾三郎听她说话的时候其实一直眼角泛笑,但是顾墨颜有些近视,自然也就没注意到。 顾三郎继续不太好意思地咳:“那什么,对不住了啊弟妹。我名花有主了早就,我就把宵华当弟弟而 已。这不据闻他得意一个脑残萝莉么,我这不就寻思我欺负不过他,欺负欺负他养的小萝莉也挺好玩 的么。” 顾墨颜内心吐槽:脑残萝莉你一户口本,继续愣。 顾三郎嘿嘿一笑:“那啥,弟妹你别介意啊别生气哈~我这人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恶趣味啦,我人还是很好的呀~” 顾墨颜:“啊……”这真的只是一丢丢的问题么…… 顾三郎拉着顾墨颜的手到墙角里说:“弟妹啊,你这性子我喜欢。敢情是HELLO KITTY的皮下整个一狮虎兽啊。那什么,后天我爸六十大寿,你和宵华一起来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你保重。” 顾三郎内心内牛:被冷宵华欺压这么多年就算了,连他媳妇都这么厉害,让我怎么活啊呜呜呜。T T 顾三郎一溜烟地跑没了。顾墨颜愣了一会儿,然后面如死灰地朝向墙默默地趴上去。这世上最丢人的就是你跟着敌人死磕到最高潮时,你突然发现,那是个假想敌。 顾墨颜叹气。果然是离开这个圈子太久,以前的性子都被磨的差不多了,草木皆兵,以为能像从前一样,如今反倒丢脸了。 也是啊,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愚蠢的人送上门来让你踩着人家的骄傲巩固地位的。哪有那么多人傻到和电视里的炮灰一样死命地非要自杀式的耀武扬威,最后不是衬托了情敌的善良单纯,就是被所爱之人不留情面的教训,最惨的下场是被感化屁颠屁颠地诚恳地承认错误。 如果人间是个大剧本,那么没有谁会是绝对的主角。 现实的世界里,谁又能把谁比下去呢,大家都一样。 顾墨颜捂着脸内心抓狂,越想越觉得真是太丢人了啊,自己居然被人摆了一道还在那再正经不过地胡言乱语。哎。 顾墨颜自我鄙视了许久,久到她觉得身上长出了蘑菇的时候,采蘑菇的来了。 冷宵华默默注视着顾墨颜哭丧着的一张脸,开口说:“丢脸的事又不是只干过一回两回,业务还不熟练?” 顾墨颜说:“这回丢脸丢到你老师家了。” 冷宵华笑,捏了捏她的脸说:“没关系,后天我们去找回来。” 顾墨颜叹气:“算了,我还是再重新画张皮吧。” “……不要用我的笔。” “……”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恩师的六十大寿什么的,顾墨颜是怎么也不敢再穿着她明晃晃金灿灿的黄色鸭绒袄蹦跶着出席的。然而,在某人苦恼地翻箱倒柜的时候,某个人除了敷衍的“随便”“穿什么都行”以外,一点实际的建议都不给,并且随意地挑了一身西服穿起来就像那么回事。顾墨颜郁闷。 最后她勉强从她那堆便宜货里找出了一件能让人勉强称赞一句“朴素”的裙子。冷宵华瞟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让她在家等电话,自己就出门了。 他们家住的偏僻,苏小爷的车他自己开走了,天气太冷,冷宵华就先去远一点的地方打出租车再回来接她。 顾墨颜鬼鬼祟祟地问:“会不会给你丢脸啊。” 冷宵华说:“正好,和你丢那儿的配个对,省的孤单。” 顾墨颜状似为难地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再丢一个吧。” …… 他们去的早。本来就都不是喜欢热闹地方的人,所以冷宵华的打算是趁着人少的时候拜访一下,然后尽早溜走。 冷宵华对这位恩师一向尊敬,每年都不忘去看望几次。当年若不是他一手教导提拔,恐怕现在冷宵华依然是那个默默无闻到只能在街边给别人画像的穷小子。 顾老爷子也是一向知晓他这位得意门生的脾气,一早便等着他提前到访。 老爷子一向对谁都是冷冷淡淡,唯独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和这个与他同样脾气的学生算是宠爱有加。 冷宵华和顾墨颜没去酒店,而是直接去了顾老的家。 一进门,顾三郎便喊着:“哎哟哎哟爸你瞧,我师弟带家属来了。” 顾老瞪了她一眼:“谁是你师弟?你给我边儿去,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孽徒。” 顾三郎抱胳膊:“哼哼,你想收我我还不一定乐意呢。” 顾老挥手:“你给我走开走开,看着你就生气。” 一旁顾墨颜悄悄拉了拉冷宵华的袖子:“现在这是闹哪样?” 冷宵华拍拍她的手:“没事,习惯就好。”向前走了两步,冷宵华蹲到他轮椅前极是敬重地说:“老师,我来看您了。” 顾老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冷宵华说:“不错不错,还没忘了我这个老头子。” 顾墨颜赶忙抓紧机会拍马屁:“老师一点不显老,看着倍儿年轻啊。” 顾老便笑着冲她点点头。 顾墨颜松了一口气。旁人看着这反应好像是冷淡,但顾墨颜心里清楚,这已经是因为爱屋及乌而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若是换了个无关的人,老爷子怕是瞧都不会瞧上一眼。 顾三郎拉着顾墨颜的手说:“好啦,我爸看到儿子是谁也不要啦。那我和弟妹先走了就不碍你眼啦。” 顾老点着顾三郎冲冷宵华埋怨:“你看看,看看,这什么孩子这是。” 顾墨颜被匆匆拉走还不忘说一句:“祝老师寿……寿比南山……” “唔。”顾三郎嘀咕:“那我就祝愿这世上没有愚公吧。” “……” 中午的时候温度不是特别低,顾三郎拉着顾墨颜在周围逛,顾墨颜穿着长袖的裙子也没有感觉很冷。 顾三郎从来就是个女汉子形象,顾墨颜也不是扭扭捏捏之人,所以上次的插曲并没有造成尴尬,反而让两人心生亲近。 走了一段路,顾墨颜终于找机会鬼鬼祟祟地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师姐啊……你为啥要叫顾三郎啊。” 顾师姐挑着眉说:“怎么的,不觉着特威武?” 顾墨颜语重心长地说:“威武的那是套马杆的汉子。” 顾三郎挠挠头。“没看出来啊,你这孩子嘴咋这么损呢。”说着又霸气地拍拍她的肩笑了两声。“不过我喜欢哈哈。” 顾墨颜默默吐槽,我也没出来你汉子属性啊。优雅高贵什么的果然都是眼瞎啊。 顾三郎叹口气说:“当初就是一股热血嘛,他们都反对我画漫画,尤其是我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爹。所以我就琢磨着一定要拼命努力做出点成绩让他看看。漫画家也是有前途的哼哼。所以就叫拼命三郎喽。” 顾墨颜点点头说:“师姐啊,其实吧你起名字起的这么隐晦别人不一定能意会出来的。” 顾三郎说:“那你觉着应该叫啥。” 顾墨颜说:“那就叫顾拼命啊。听着多带感啊。” 顾三郎严肃地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顾墨颜吞了吞口水刚想说“笑话再冷那也是个笑话啊,莫动怒莫动怒”,就听见顾三郎说:“有机会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见见你准姐夫,对比才能出贤惠啊。让他丫总说我气他,倒了八辈子的煤灰才摊上我。哼哼,让他知道师弟过的是什么生活,他就该知足了。” “……” …… 冷宵华熟练地泡着茶。他这位老师一向性情古怪,不喜俗物。他便没买那些他不喜的玩意,只是托人从远处带来上好的茶叶。 顾老细细品着。“哦?我以为你会给我带一辈子铁观音。” 冷宵华说:“您上次不是说喝腻了,就换了一种。” “是藤茶?”顾老点点头,“据说是光绪帝喝过治病的那个?” 冷宵华说:“不知道,听说是对身体好的就买了。” 顾老叹了口气,冷宵华接过杯子放在一旁。 顾老缓缓说:“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会同意办这什么大寿,见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冷宵华摇摇头,说:“我明白。”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突然咳了起来。冷宵华赶忙帮着拍背。 他明白。 这么大年纪又是不喜热闹的人,妥协到这种地步又能是为了什么。冷宵华从来不相信在市场竞争那么强的情况下,顾三郎在短时间内爆火是那么简单的实力和运气就能决定的事,想必他在背后默默出了不少力。老爷子口口声声说是反对,但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又能拿他唯一的女儿如何。自己疼爱的女儿那么倔,他便只有尽可能地纵容,宠着护着生怕她受到一点挫折和伤害。 可怜天下父母心。 顾老说:“我是老了,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了……你先不要打断我。”他的目光柔软又安详。“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什么名声清誉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她以后的路能顺遂安乐。” 冷宵华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轻叹一声,而想说的终是没说出口。 他只是起身说:“您身体不好,就休息吧。” 顾老皱眉:“那怎么行,马上就要开始了。” 冷宵华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似是承诺:“您想做的那些事……我出面帮您解决。” 顾老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捡来你这么个徒弟。虽说艺术是相通的,但是你和我画路不同,咳咳,我也没教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反倒是你……这么多年为了我一句怨言也没有。” 冷宵华扶他上床。“没有您我不可能有今天。” 知遇之恩,永生难报。 “哎罢了。”顾老合上眼。“最后再勉强你一次吧,辛苦你了……” “没有勉强,老师。”冷宵华微微笑着。“您好好休息。我走了,一会儿叫师姐上来陪您。” “……好。去吧。” 冷宵华关上门,顾老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 入世太深,就会失去了观察世界的眼睛。没有一个艺术家想失去这样一双眼睛。 可是他失去了。那个年轻时执拗地要求着心灵的最纯粹的自己,亲手丢弃了这样的眼睛和提笔的资格。 可是那能怎么办。 他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那能怎么办。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冷宵华找到人的时候,他那个粗神经的师姐和那个看着有点傻的姑娘正聊得热火朝天。冷宵华揉了揉 眉心,女人叽叽喳喳的世界他果然理解不了。 冷宵华拉起顾墨颜对顾三郎说:“上去陪你爸爸。”然后领着顾墨颜就走了。 顾墨颜极不情愿地被拉着往前走,回头哀怨地望着同样一脸幽怨的顾三郎。两个女人就像是被强拆散了的鸳鸯一样,眉目传情,依依不舍。 冷宵华站定,伸手捏着顾墨颜的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 “看够了吗?” 顾墨颜没回答。她转而直接看着穿着正装的冷宵华发了一路的花痴。 什么叫气质?看看她男人!什么叫禁欲系?看看她男人!什么叫帅?看看她男人! 然后沉浸在自我意淫世界中的花痴女终于被她男人两根手指头弹醒。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家酒 店门前。 想来即便是冷宵华,面对这样一张傻呆呆的脸,也是无可奈何的。 冷宵华伸手压了压她头上那两撮呆毛,没什么效果就放弃了。 “我一会儿要进去,估计很久才能完事。你在这周围逛逛就回家歇着吧,嗯?” 顾墨颜给他正了正领带。“好,你进去吧。” 冷宵华拍拍她的头走进去。 “连等都舍不得让我等啊……”顾墨颜这样想着,然后背着手转身走了。 虽然说来的这些人几乎都是为了来看顾老爷子的,但是见不着人,也要礼节性地应酬一下才能走。冷宵华作为年轻一辈代替老师接客,敬酒是怎么都少不了的。 再加上顾老有意借这个机会希望各方能尽量照顾一下顾三郎,所以场面话是不能不说的,还要说的含蓄又漂亮,做到既不失礼又心照不宣。但无论是敬酒还是说话,他都不喜欢。甚至见面,也都是因为不得不。 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不会大吵大闹,一杯接一杯地喝到昏天黑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算盘,达到目的便翩然离场了。 即便如此,等到不失礼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 冷宵华揉着有些晕的头,脚步却很稳地走出酒店门。 突然,顿住。 冬天的晚上冷又静,连被柔光罩着的月亮和星星都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那黑如墨的夜空之下,抱着胳膊穿着长裙冻得瑟瑟缩缩直跳脚的活泼的与这冬夜不搭调的人,那又是谁呢。 冷宵华缓缓地挑起了嘴角。 那是在等待他的爱人。 冷宵华脱下西服披在她身上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叹着气说:“早该想到。”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衬托,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比以往更沉静。 顾墨颜撇着嘴说:“不许我当冲锋兵,还不许我当后援军啊?” “嗯,好好好。辛苦了,后援军。” 冷宵华趁着还清醒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便拉起她冰凉的手暖着。 “那是什么?”他望着她怀里的黑塑料袋。 “哦去超市买的蜂蜜和柠檬啊,家里没有了,听说好像喝完第二天就不会头疼恶心什么的吧……”顾墨颜有点不确定地嘀咕。 冷宵华把下巴抵在她肩上,清清浅浅地笑。他们家离这里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轻声说:“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啊好……你妹啊,你要睡就好好睡不要用眼睫毛刷我的脸啊我去。眼睫毛长是有多了不起……”顾墨颜不乐意地撇过脸。 冷宵华笑的很是欢乐。 在车上补了一个小时的觉,冷宵华觉得精神好了一点。 回到家,顾墨颜就推着他回房间催他换衣服睡觉,她自己就去厨房折腾那一杯柠檬蜂蜜水。虽然某些人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但是这类事情一向还是做的不错的。 冷宵华靠在床头非常给面子的几口就喝完。顾墨颜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问:“头疼么?” 冷宵华摇摇头,冲她勾勾手指:“过来”。 “我还没换衣服呢……” “不必。” 顾墨颜耸耸肩,关上灯,躺在冷宵华怀里。 冷宵华抱着她,轻声说:“睡觉吧。晚安。” 顾墨颜犹豫了一会儿说:“今天师姐跟我说,有一个很好的出国机会,她说你一直没有接受过太正规 的教育。她说希望你能去,对你有好处。” “不去。” “为什么啊?”顾墨颜不解。 冷宵华这才睁开眼睛,他说:“因为你在这里。” 顾墨颜赶忙说:“我可以陪你去啊,这么好的机会不要浪费啊。” 冷宵华低头,和她对视。没有灯光,可是他还是能看见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他说:“不喜欢的事,你不要做。” 顾墨颜一怔。 我不要做,所以你要都揽过去吗。 为了不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你要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吗? 顾墨颜看着他的眼睛。她能想象的到,他现在依然一如平常一般,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 可是她没有再往下说了,她没有再想说服他了。 她只是缓缓地凑上前,缓缓地贴上他的唇。 可是在一场真正的爱情里,难的不是为爱人做出牺牲,难的是成全他的牺牲。 冷宵华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做什么?” “这个嘛……”顾墨颜状似苦恼地说:“这是……示爱?” “哦?”冷宵华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呼吸相闻的距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似有若无地贴着她的 唇边。“不回应的话……你岂不是太丢脸?” …… 属于情人间的夜晚,注定……不那么宁静。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总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宁的时光了。 飘着小雪的冬天的早晨,凝着浅浅一层薄雾的窗,隐隐约约看到的满树霜华,以及察觉不到的静静流淌的时光。 房间里的温度调的稍高了一些,顾墨颜穿着冷宵华的睡袍,松松垮垮,下摆几乎垂到了脚踝。她醒的很早,即便依然有些困倦,却再也没能入睡。怕吵醒他,自己轻轻巧巧地下了床再小心地掩上门,然后就站定在客厅的窗前,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的时候觉得幸福的节奏太快,所以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就会开始恐慌。会想是不是上帝太忙,所以匆忙间忽略了她的命运设定,让她能像现在这样安乐的生活,没受到任何惩罚。……可是比起上帝的疏忽,更可能发生的是她应受的劫都已经被他默默挡下了吧。 额头上突然传来微凉的触感,她自然而然地安心向后靠去,头便抵在了他的肩上。冷宵华放在她额上的手指轮番随意地轻轻敲着,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慵懒。 “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睡不着啊。”顾墨颜把他的手掰下来,翻过来又翻过去的看着。“嗯~手真好看。”又细又长,骨节匀称。 冷宵华把她转个身,抱着胳膊细细打量起来。 “你干什么?”顾墨颜问。 “哦……”冷宵华说:“我在看看你有什么值得夸的也夸你一下。” 顾墨颜乐呵呵地说:“那你快找快找,你要是敢说找不出来我就离家出走!” 冷宵华挑眉,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悠悠然地说:“这衣服不错。” “……” 冷宵华看着她一副憋屈的样子心情就特别好,伸手揉了揉她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想吃什么,我去做早餐。” 顾墨颜猛地抱住他恶狠狠地说:“不让你去!饿死你!” “这样啊……”冷宵华沉吟。“这样也好。” 顾墨颜不屑。“哼。” 日复一日,好像什么都未曾改变。 时光依然和着未曾变更的节奏流转,踩着从亿万光年之外传送至此的鼓点,直到这样的遥远剥离了所有的喧嚣嘈杂,来到我们面前变成了只剩下“嘀嗒嘀嗒”的钟点声,漫长而无限长。 然后相爱的人在这样美好的单调里相拥着老去。 …… 而同样的清晨里,并不是每个地方都同样的安宁而美好。 比如在某家KFC里,墙角的位子里正窝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鬼鬼祟祟地打着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嚎。 “我滴闺女啊~宝贝啊~我都多长时间没看着你了哟~你咋还不回家啊啊啊~” 被这样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的“宝贝闺女”正是早上懒得煮饭特地跑出来吃一碗皮蛋瘦肉粥的陆相宜同学。 阵阵罪恶感扑面而来,陆相宜握着电话说:“妈妈妈下周我们就放假了,你再等两天,我最近有和墨墨学做菜,回家给你做肉吃哈。” 相宜妈委屈:“你工作了一年也不回几次家,小星念住宿学校也不回家,你们都不要妈妈了嘤嘤嘤。” 陆相宜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小星星马上就要毕业了嘛,等我过两年挣够钱你们就马上搬过来不要工作了嘤嘤嘤。 “妈妈想你T T。” “我也想你T T。” 正巧一个服务生妹子路过,听得一哆嗦,然后拧着肩膀走开了。 陆相宜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然后她叼着塑料勺子四十五度角忧伤地望着窗外。 在这一刻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她的脑袋里闪烁——我一定要把肉做的更好吃点才行! …… 同一时间,忙里偷闲的苏小爷破天荒地起来晨练。当然对他而言所谓晨练,就是散步,也就是没有目的地的行走着发呆。 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上哪条路,他正好看到一家KFC门口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生拿着鞭子抽着地上像陀螺一样的东西。小男生边抽边兴致勃勃地大喊:“我抽!我抽!我抽!” 苏亦奇双手插着兜,站在旁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在心里吐了一句“我靠”。 然后闲的发霉的苏小爷走上前笑的阳光灿烂地问:“小朋友,你玩的是什么啊。” 小朋友看都没看他一眼,伸出另一只没拿鞭子的手就推他。 “哎呀你靠边儿,挡着我了。” 苏小爷这就不乐意了。苏小爷挑眉,无视爷是吧。 然后苏小爷又一脸明媚的笑容说:“哎再不你跟我玩石头剪子布吧,你赢了我请你吃炸鸡好不好。” 小男生停下来皱着眉看着他说:“可是我不饿啊。” 苏小爷笑容不改地说:“那你可以送给别的小朋友吃啊~” 小男生呆呆地说:“啊对……我可以送给小红。” 苏小爷半眯着眼睛微抽着嘴角附和,“对对,小红,小红。” 小男生一撸袖子。“那来吧!” 苏小爷又说了:“那你输了,你就把你玩的这玩意给我吧。” 小男生一咬牙:“中!” “石头剪刀布!” “哎呀。”小男生沮丧了。输了怎么办。 “哎呀。”苏小爷失望了。赢了就不能耍赖气他了。 小男生把冰猴给苏小爷,然后就开始哭了。 苏小爷看着他哭了,眼睛就亮了。 苏小爷说:“哎呀你别哭啊。那我还是还你吧。” 小男生啜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真……真的啊。” 苏小爷眨眨眼说:“当然是假的啊,好天真啊小少年。” 小少年扁扁嘴,嚎啕大哭。 苏小爷把东西还给他,摸摸他的脑袋说:“不逗你了,我给你买炸鸡吧。” 小少年拿着东西又乐了。“真的啊?” 苏小爷笑了。“假的啊。还信啊你。” 小少年扁扁嘴,然后哇哇大哭。 苏小爷又笑了。“哎呀这回真不逗你玩了,我真给你买,走吧。” 小少年一把推开他。哇哇哭着就跑了。“哇哇唔唔……坏人哇呜呜……小红呜呜呜……” 苏小爷站在原地茫然。 “我这回是真的想给他买啊。” 苏小爷想,这孩子真是没福气啊没福气。那还是自己去吃吧。转身,向前。 苏小爷想,上次吃这种玩意是几岁来着?我靠!还是前几年他过生日冷宵华那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给他买了个全家桶!妈蛋!老子记他一辈子! 苏小爷特别不乐意,他觉得被冷宵华鄙视了。然后他跟服务生说:“我要一个全家桶。” “……” 服务生说:“不好意思先生,九点半之后才有。” 苏小爷耸肩,然后眼光一扫,定格在某个墙角。 “那个人吃的什么?对对就是那个吃勺子那个。” 服务生回答:“那位小姐点的是皮蛋瘦肉粥。” “那好吧。”苏小爷点点头。“我要一杯鲜橙汁。” ……所以“那好吧”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服务生说:“好,请稍等。”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在无人处翻了个白眼。 苏亦奇拿着一杯鲜橙汁“啪”地往陆相宜的桌子上一放,犯二的苏小爷和犯傻的陆小妹终于又狗血地相遇了,真真孽缘啊。 苏小爷坐在她对面说:“勺子好吃不?” “……啊?”陆相宜把视线转过来。“你们公司是要倒了吗?” 苏小爷差点呛到。“你转行当算命的了么?” 陆相宜惊呼:“啥?真要倒了?” 苏亦奇:“……”他究竟是哪个字表达出这种意思了…… 陆相宜看着他的“痛苦”表情说:“别灰心,大不了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嘛。” 苏亦奇突然有种“不想说话了”的无力感。 苏亦奇偏头瞥到她手边的一张纸,上面各种奇怪的符号。 “那是什么?” “嗯?”陆相宜拿起那张纸甩了甩。“这个啊……快过年了么,计划送的新年礼物啊。” 苏亦奇的眼睛“叮”地一下亮起来,一把抢过来。“给我看看。” ……呃大部分……绝大部分都看不懂。 陆相宜拿过来边说边在纸上点着:“这个是给爸爸的,这个给妈妈的,这个给我妹,还有墨墨的,宵华兄的,公司里的妹子们的,师兄的……” “等等。”苏小爷阴阳怪气地问:“师兄是……?” 陆相宜茫然:“就是师兄啊,念大学的时候比我大一届,虽然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但是他还是特别照顾我啊。” 苏小爷继续阴阳怪气:“哦~你继续。” “没啦。” 苏小爷眯眼:“你说什么?” 陆相宜茫然:“真、真的没啥了。” 然后苏小爷笑了,笑的鸟兽俱散。他说:“我喝完了,我走了,再、见。”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苏小爷咬牙切齿地想,丫个小没良心的,亏我认识你还折了支胳膊,过年礼物都没有我的。 陆相宜委屈地想,真的没啥了啊,我跟师兄其实也不太熟啊。 …… 小少年领了个小姑娘进门。“阿姨阿姨我要两个炸鸡。” “对不起啊小朋友,九点半之前没有炸鸡。” 小姑娘甩开小少年的手:“哼你骗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小姑娘转身跑了。小少年赶忙跟在后面追:“呜呜呜小红你听我解释哇呜呜呜……” 服务生背过身,又翻了个白眼。 …… 外面一大片云彩慢悠悠的飘过,太阳伸着脖子终于如愿以偿地露出半边脸。 一切都刚刚好。 第16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听着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顾墨颜抓着冷宵华的胳膊尽量迈着最大的步子向前走。她今天戴的帽子上有个绒球,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帽子上的球就晃来晃去,看起来滑稽非常。冷宵华在一旁很是淡定从容地迈着步子。 这一次的积雪比往常都要厚。顾墨颜坚持要出门散步,冷宵华自然在身边陪着。他也知道她要去哪里。 然而这一次却又是失望。 顾墨颜抿着嘴把长凳上的积雪收拾掉,坐在上面托着脸。 她歪头跟冷宵华说:“这一次又没遇见。” “嗯。”冷宵华说:“没关系,总有一天能遇见。” 顾墨颜撇撇嘴小声嘀咕:“直觉啊?可是你又不是女人。” 冷宵华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顾墨颜立马抱胳膊:“莫生气莫生气,哎可是真的很遗憾啊……”说着说着就把头埋在冷宵华的怀里,抱着腰不撒手。 她难得这样撒一回娇,冷宵华挑挑眉,就饶她一回。 离他们上次在这里遇见那一对老人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他们两个来过好几次,可是再也没有碰上。 顾墨颜想再见见他们,不仅仅是因为投缘,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现在是她想要实现的未来。 顾墨颜起身。“那只好……下次再来了。” 他们静静地往回走,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雪,今天的路便有些难走,更何况这地方本就僻静,所以这空旷的场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踩着积雪的声音,模糊又久远。 可是没走几步,顾墨颜的脸上蓦地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她期待相遇的人们正向她走来。 像是那天初遇一般,那个银丝白发一脸和善的奶奶看见她,便温柔地笑了起来。爷爷在旁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扶她坐在长凳上。 顾墨颜尚沉浸在再相逢的喜悦里,冷宵华却不禁几不可见地皱了眉。 奶奶如释重负地说:“今天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你们,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还真让我碰着了。” “我也是啊我也是奶奶!”顾墨颜高兴地坐在她旁边挽着她的胳膊。 两个男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 昨晚下的一场大雪像是涤荡了所有灰暗,天空澄澈如洗,那一轮冬日温柔而内敛地俯视着斯须变幻的人间。 萍水相逢的人们惺惺相惜,牢牢地握紧这转瞬即逝的缘分。 突然起了一阵风,冷的人不禁打了个寒战。顾墨颜想把手套摘下来给奶奶戴上,冷宵华已经先一步摘下了围巾,仔细地为她戴上。 然后顾墨颜听见他用极少有的温柔声音说:“小心着凉。” 奶奶看着他,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顾墨颜笑着摘了手套,给她戴上。 奶奶一直淡淡地笑着,没推拒。 爷爷走到她面前轻声说:“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一会儿就回来。”又对旁边的顾墨颜说:“麻烦你替我陪陪她。”最后又转向冷宵华:“年轻人,陪我走一趟?” 冷宵华点点头,拍了拍顾墨颜的脑袋,说:“好。” …… 离开奶奶身边,属于这个男人的凌厉气场又回来了,冷宵华甚至能感觉得到他在压抑着一种更令人胆寒的情绪。 可是冷宵华也不是普通人,这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干扰。他也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在针对他,他甚至还猜到他是为了什么。 可是冷宵华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最后还是爷爷先开口,他声音很沉稳地说:“她一直说和你们有缘,所以想在走之前看看你们。” 冷宵华皱眉。奶奶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使自己更精神,可是仔细看去还是不难看出,那疲惫又憔悴的神色,那瘦的骨节分明的手,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的,那个男人压抑着的绝望。 可是心里却还是隐隐不忍相信。“……这么严重?” 爷爷没回答,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做什么的?” “……画家。” “画家?”爷爷点点头。“好,很好。伸手。” 冷宵华伸出手,爷爷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他手里。 “我年轻的时候以肩负最令男人骄傲的责任为荣。”顿了顿,那个已然沧桑的男人坚毅的眼神瞬间复杂难辨。“年纪大了,虽然再重来一次我也必须这么走……但是我也想随心而活。” 冷宵华点点头。“我明白。我会珍惜。”他看着手里的东西,郑重地说:“我会保存好。”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褪去那些锋利,尽是沧桑。 他不掩疲惫地说:“我自己四处走走,你先回去吧。” 冷宵华说:“保重身体。”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最大的体谅就是尊重。 天边的云卷起又散。老人呆滞地看着远处,他像是输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血本无归,心灰意灭。 我一生为责任所累,到最后都不能陪你一程,让你一路孤单苦苦等候,情何以堪。 …… 奶奶理了理顾墨颜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见如故,她那么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 “我看的出来那个孩子对你是真心的好。” 顾墨颜微笑:“我知道的。就像爷爷对您一样。” 老人轻轻拍着顾墨颜的腿说:“好好珍惜。除了他,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了。朋友有自己的家庭,儿女也会有爱人,完全属于你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别给自己以后留遗憾。” 顾墨颜乖巧的应着。“好。奶奶你放心。” 她答得认真,因为她看得到奶奶眼中的真诚和期许。 奶奶看着年轻的面容有些恍然,她握着顾墨颜的手问:“怕变老么?” 当初,她对年华的流逝也曾抱着太多的忐忑和担忧,果不其然,顾墨颜点点头,“当然怕啊。” 怕时光带走太多东西,失去的远比留住的多。怕现在太过幸福,透支了未来的额度。因为未知,所以害怕。 老人缓缓地舒了口气,像是安慰又像是有些情绪压抑太久想要倾诉。她说:“说实话,其实我活不了多久了。” “……奶奶?”顾墨颜怔怔地看着她,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 不是没有意识到。不是没有意识到她今天的状况看起来糟透了,聊天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地深想到底这是怎么了。 可是她不能说,不能问。因为奶奶为了掩饰自己的情况已经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她特意来看她,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配合,她要让她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可是如今这么听她淡淡然地亲口说出来,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疼难过。 “哎,反正是得了什么病,我也没记住名字。”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依然是安详的笑容。 “没什么的,别哭。”老人轻轻擦着她的眼睛:“该知足了。来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走的时候心里面却多了一个人,反倒是赚了。” 顾墨颜抹了抹眼睛,强制自己不哭出来。 老人继续微笑着说:“你看,哪怕是先走也没什么可怕的,更何况是变老呢。”奶奶拥着顾墨颜的肩轻声说:“一起变老啊……才是在一起一辈子了,是不是。” 顾墨颜看着她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幸福感,心里排山倒海般的难受。 她微笑着拍着她的头,似是安慰。 我这一生已经是美满,希望你们也能如此。 很久,奶奶轻声说: “好了,他回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奶奶想摘下手套,顾墨颜抿着嘴拽着她的手摇头,她怕一张口,眼泪就掉下来。 原本她带着她的幸福遇见了另一个幸福,本来是那么奇妙又圆满的缘分,却让她预见了一场分离。她不想接受,却不得不。 奶奶拍着她的手说:“好,奶奶不摘。”她和他们有缘,使得她在生命的终章终于倾吐了一直没有机会言说的情绪。 以后都不一定有机会再见了。老人深深地看着她。“手套和围巾就留给奶奶。”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放在顾墨颜的手里,笑着说:“我马上就用不到了,戴了这么多年终究有感情,我也不想让它陪着我下葬,送给你,别拒绝。” 顾墨颜攥着手,点点头。然后她抱住面前慈祥的老人。是缘分没错。 这时候爷爷走过来。他抹着她的眼睛笑道:“这么大年纪还哭。喏,给你吃的,别哭了。”老奶奶笑道:“好好好,多谢你。” 老爷爷微笑着和顾墨颜点点头。“谢谢你陪她,那我们先走了,不用送了。” “好。再见。” 他们走了几步远的时候,冷宵华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走近揽着顾墨颜的肩,他们一起默默看着雪地里那一双人的背影。 他们走的不快,但是他们互相搀扶着便走的很稳。走到斜坡,爷爷便先下去,回头伸手扶着奶奶下来。这时候天突然又飘起了雪,细细碎碎地落下来,他们彼此拂着对方肩上的雪花,渐渐地走远。 岁月压垮了他们的身躯,容颜老去,青春流逝,太多的东西随之而去,但依然有一些东西在流淌的岁月中沉淀下来。随着时光也渐渐模糊,那些被完好保留的东西越来越亮越来越强,照耀着生命的全 程,支撑着银丝白发的老人执手暮年却依然平和又喜悦的接受生命即将终结。 她靠着他的肩膀,突然就不再害怕在匆匆时光中老去,不再害怕漫长的时光将青春的激情消耗殆尽。若老去时也是这般模样,若那时依然有那人相伴,哪怕下一瞬垂垂老矣亦满足心安。 …… 后来再也没有有关的消息传来。顾墨颜把奶奶的戒指细心存放起来,冷宵华看见,走到她身边,摊开 手心,顾墨颜便看见和她手里一样的戒指。 冷宵华低低地说:“看来他们想法一样。” 与其随身入棺冢,与其孤身睹物思人,不如赠给有缘人,好过长埋于地下,冰冷百年身。这么浓烈的不舍与眷恋又是源于怎样深刻的感情。 顾墨颜叹了口气。 在这个人情冷漠的世纪里,他们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就交付了两个陌生人莫大的信任和祝福,何以为报? 她小心地把两枚戒指摆在一起,放好。 冷宵华从背后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遗憾,我反而觉得很羡慕。” “哦?”顾墨颜稍稍侧过一个角度。 冷宵华的下颚抵着她的肩膀,他说:“最起码,他们最后分别的时候还爱着。” 在这一生走到尽头的时候,在最终章都要画上句号的时候,他们还相爱着。不再有任何不确定性,不再有任何发生变故的机会。他们相爱着走过了一生,已成事实,再也不会被任何人事所更改。 如此,已是至圆满。 顾墨颜点点头。尽管她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生死离别,但是想起两个人的安详的笑脸,便也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顾墨颜深呼吸了一下。她明白,奶奶对他们坦白的初衷也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替她伤心遗憾,而是为了让她看见那些超越生命本身的美好与感动,能更珍惜彼此地活下去。 所以……我们也一定可以。 因为心里始终有不灭的信仰。 什么是信仰? 爱就是信仰。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时光流转的飞快,一转眼,便是又一年春节到了,各家团圆,欢欢乐乐。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就像情人节一样,有些人每天都在过情人节,还有些人,没有情人。 偌大的房间里,苏亦奇一个人靠在窗边,如墨的夜空里为数不多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是有别于地上的冷清。 门被敲响三下。 “少爷。” 苏亦奇转头,有些惊讶:“李叔你怎么还在?”苏亦奇把人扶到椅子上。自从他来到这个家便是李叔一直在照顾他,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过年怎么还不回家啊。” 李叔也拉着他坐下。“我在等少爷。”顿了顿,又说:“老爷已经飞回美国了。” 苏亦奇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回去也好,他的确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开战,两败俱伤。 李叔看着照顾这么久的孩子,不禁心疼。“少爷……就算我多嘴吧,但是……死者已矣。” “你说的对。”苏亦奇垂下头,怕自己一脸冰冷伤了他的心。“死者已矣。所以欠他们的债就由活着的人来讨。” 李叔摇摇头,叹气。 苏亦奇阖上眼,很快又抬起头,笑着说:“这些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放心。倒是你,再不走就赶不上年夜饭了。不是一直盼着回去看孙子么。” 李叔有些心酸地说:“年纪大了……回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他们也……不愿意看见我。” 他们家的事,苏亦奇也略知一二。苏亦奇握上他的手说:“你不用求着他们让你进门,倒是他们,有本事就别要你的钱。你告诉他们,他们不留你,我留你一辈子,我给你养老送终。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是自己的人还是护得住的,你没必要受这种委屈。” 李叔眼眶有些红:“我知道你对我好……”说着又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为谁而叹。 苏亦奇说:“好了想回去就快回去吧。开车小心点。” 李叔点点头。“那我走了。你要是出门也小心点。” 门很快又被关上,一室冷清。 苏亦奇插着兜转身再看那夜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是睡觉呢?还是工作? 正在这时,手机声突兀地响起,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一场刺耳。 “喂?” “你在哪里?”清清冷冷,是冷宵华的声音。 “……在家啊。”苏亦奇的头倚在玻璃上,突然就感觉心里哪个地方软了一块。 然后对面是顾墨颜的咆哮:“你丫你倒是快来啊快来啊!我做了一桌子菜等你你今年咋这么慢啊!快点的!春晚都报幕了……” “你冷静点……”是冷宵华无奈制止顾墨颜的声音。 苏亦奇听得直乐。 冷宵华说:“那就这样吧,你快点来,一会儿菜都凉了。” “……啊……”没等苏亦奇说什么呢,对面就挂了。估计是某人又炸毛了。 “哎,看来工作睡觉什么的只能去死了……”苏亦奇摇摇头,大摇大摆装模作样地下楼取车。然后 就好像是突然来到了某一个分界线,跨过去,阳光普照。 每一年这个时候他都是因为太无聊突然出现在他们家,从来没有事先告诉过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却自然而然地把它看做是一个约定。 不需要说出口的约定。 ……好吧好吧。苏亦奇笑。这一次是我失约了。 …… 顾墨颜打开门就毫不留情直接给了他一脚,苏亦奇嬉皮笑脸:“哎哟壮士你倒是脚下留情啊。” 顾墨颜插着腰不忿地嚎:“我做了好久的菜!都要凉了你说咋整!” 苏亦奇溜进门里,拍着胸脯保证:“小爷一定当凉菜都吃了,放心哈!” 顾墨颜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眯起眼睛威胁了一句:“你要是敢剩就放冷宵华咬你。”这时候正巧冷宵华从她身后经过,听到这句神似种族侮辱的话又退了回来。所以顾墨颜面对苏小爷时那一脸得瑟样在下一秒转过身对上冷宵华的眼神时瞬间不需要原因地萎靡了。 顾墨颜吞了吞口水,呆呆地说:“那啥,我没有要侮辱狗的意思。” “噗哈哈哈哈哈哈!”苏小爷乐的弯下腰,指着冷宵华。“你……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冷宵华斜了他一眼。苏小爷立马立正,正色说:“不是……我是说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冷宵华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向苏小爷。 “啊喂喂打人不打脸!打脸伤感情啊!” “干得好!就打他脸!打到他毁容!” “……爷是靠脸吃饭的喂 !T T” 于是在这个极其喜庆的日子里,外面噼里啪啦,电视里叽里呱啦,客厅里啪啪啪啊啊啊,异常和谐。 最后这场单方面斗殴在顾墨颜一嗓子尖叫中停止了,顾墨颜一头扑向桌子哭嚎:“完了!一桌子凉菜了!” 冷宵华淡淡然开口:“开饭。”好像刚才的暴力血腥就是那一场春梦,了无痕呐。 苏小爷委委屈屈地从地板上挣扎起来,血泪往肚子里吞。 “这都是权宜之计啊权宜之计”。苏小爷默默安慰自己。“就当来平阳走一遭了”。 冷宵华还是很讲义气地扔给苏小爷一个苹果,说:“我去把菜热一下。” 苏亦奇刚站稳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脑勺就被“砰”地一下砸个结实。苏亦奇炸毛:“冷宵华你大爷的!” 顾墨颜欢乐地把冷宵华从桌前推走,挥手赶人。“去去你们快去打架吧,我去热菜。” 冷宵华:“……” 他们个子本来就差不多,苏小爷身手灵活,一跃而起从背后阴笑着一把勒住冷宵华的脖子。冷宵华挣扎都没挣扎直接顺势一倒,然后就是“砰”的一声,苏小爷的后背直接砸在了地板上,疼的“嗷嗷”叫。 冷宵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就淡定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坐在沙发上喝起来,怎么看怎么嚣张。 苏小爷抖着嘴角揉着肩恶狠狠地说:“靠。” 冷宵华无视掉。 微波炉“叮”一声,顾墨颜熟练地把另一盘菜换进去。 “诶诶诶,你要不要放烟花啊?” 苏小爷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顾墨颜继续折腾,翻个白眼说:“当然是为你准备的,总不能让你一手残党去打魂斗罗啊。” 苏亦奇这就不乐意了。“嘿爷今儿就玩一个给你们看看!” 顾墨颜嘿嘿笑:“行啊,正好我们家有游戏机。” 苏亦奇茫然。“……真有啊?” 冷宵华支着脸说:“为你准备的么。” 苏亦奇扭头……为什么听出了浓浓地嘲笑的意味。 然后下一秒,“喂!”那个淡淡然地嘲笑着他的人稍有些慌乱地迅速跑到顾墨颜面前抓住她的手。 苏亦奇:这是闹哪样? 顾墨颜:这是闹哪样? 冷宵华又一脸淡定地指着她还没有送进去的那盘菜说:“这真的是凉菜。” “哦……”顾墨颜低头看看,愣愣地点点头,又抬头问:“那咋啦?” 冷宵华松手,转身,颇有一种“那就请你自由糟蹋吧”的成全感。 顾墨颜撇嘴,她当然不傻,她这不寻思那边有个傻的么。 苏亦奇丝毫没有四面楚歌的危机感,他还喜滋滋地啃着苹果沉浸在吃白食的幸福中。 吃完饭,顾墨颜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个游戏机。苏亦奇撸起袖子,大有要在今天刮了他们眼睛的气势。 顾墨颜本来很是期待,觉着起码能比春晚好看啊。然而,在他三分钟死了十三次一直抱着战友的后腿从未松过手之后,顾墨颜的眼睛合上了一半。 苏亦奇盘着腿支着下巴,嘴里念叨:“没道理啊,没道理我次次比你先死啊。” 冷宵华赞许道:“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苏亦奇自取其辱地问:“你想象的啥样啊?” 冷宵华深沉地说:“我本来以为你连丢脸的勇气都没有。” 苏亦奇:“……” 然后冷宵华起身去倒水。 顾墨颜实在困得不行,爬起来就要回房间睡觉。她打着哈欠说:“你今天就别睡沙发了,和宵华兄一 起睡床吧。” 苏亦奇眨眨眼:“你这是主动要求我睡你男人呐?” 顾墨颜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未加思索地说:“就你那一脸受样肯定是被睡啊。” 苏亦奇:……这个彪悍的女人。 冷宵华回来一看少了个人。“她睡觉去了?” “啊……”苏小爷鬼鬼祟祟地说:“她让我把你睡了。” 冷宵华居高临下俯视他,冷哼了一声。“打得过我么你。” 然后他就转身轻轻进了顾墨颜的房间。 果然,窗户也懒得关,窗帘也懒得拉。冷宵华摇摇头,尽量不弄出声音地做好一切。一会儿说不定周 围还会有人放烟花。冷宵华想了想,又轻手轻脚地从抽屉里找出耳塞仔细地为她塞好,然后才出去关好门。 苏亦奇大字型躺在地板上,转头看着冷宵华小心的样子,不禁勾起了嘴角。 真好啊。苏亦奇默默地想。 他们现在那么幸福,他真心替他们开心。 冷宵华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他。“陪你喝酒?” 苏亦奇起身。“走着。” 冷宵华很少喝酒,除非是推脱不了的应酬。但是苏亦奇是个例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需要,他一定奉陪。 说是喝酒,便真的只是喝酒。 冷宵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苏亦奇给他倒上酒,他便陪着他喝了。一杯接着一杯,一句话也没有。 他不说,他也不问。 冷宵华觉得没必要。他不在乎问题是什么,原因是什么,他只在乎他能做什么。 苏亦奇还能以这种方式和他分担,他便觉得很好。 我们之所以在濒临绝望的边缘渴望一个人相伴,并不是指望那个人解决自己无能为力的难题,只是想 让自己知道,哪怕是恨若狂,痛入骨,也依然没有脱离那个世界。 那个在当下被掩在如浓雾般重重幕帐之后的,依然有美好,有温暖,有不舍的人的世界。 只要他们还在身边,即便是在无边暗夜里苦苦挣扎,也不会堕入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深渊。 无论是多么艰难的处境,只要还有人相伴就不会孤单。只要还有人真心给予温暖的笑容,再艰难也不会胡思乱想到绝望。只要还没有绝望,那便是好的。 他和顾墨颜只想让苏亦奇知道,他还有朋友一直在他身边,随时能将他带回温暖的阳光下。他不会一个人渐行渐远。 第二天一早,顾墨颜最先起来。当她推开门,看见客厅里横着两具年轻男人的躯体时,她用尽全力忍住了要上去踩两脚的冲动。 当她小碎步走近了,数着附近空空的啤酒瓶时,她又用尽全力地忍住了拿瓶子爆他们头的冲动。 百忍成钢。然后她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薄光默默地静静地坐在一旁……打坐。 冷宵华不知道多久之后才醒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顾墨颜以着诡异的姿势一张面瘫的圆脸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方向,他瞬间觉得头更疼了。 顾墨颜悠悠地把视线转过来,望见冷宵华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立马一个鲤鱼打挺。 “对对对!我忘了你宿醉很严重啊!快快跟我走我帮你用毛巾敷一下。” 冷宵华刚想说不用,就被顾墨颜强行拉走了。 苏亦奇被顾墨颜一嗓子震得也醒了,早就适应了杯酒应酬,反倒没什么不良反应。 顾墨颜注意到苏亦奇醒了,边推着冷宵华往房间里走,边跟苏亦奇说:“相宜让我替她把新年礼物给 你,在抽屉里呢自己找去。” 苏亦奇的眼睛“叮”地一下亮了起来,火箭炮一样发射出去。 很精美的包装盒,拆开之后是很陆相宜风格的卡片。 苏亦奇勾着唇角拿起来。不愧是学服装设计的,卡片上画的那是什么兔子还是猫什么的,果然除了身上的衣服其他部分完全不能看啊。不过话说,这不是人的玩意为啥非要穿这么潮流的衣服?啊……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好让看的人注意不到画的完全惨不忍睹的脸么? 苏亦奇撇嘴,真是天真。 【苏亦奇同学: 新年快乐啦~~~ 铛铛铛铛!本来呢想起你说你不喜欢去医院,想送绷带给你来着~因为这样你就能自己在家包扎啦,而且绷带又没有保质期。可是呢,新年还是要吉利啦~所以我就织了条围巾给你。请~笑~纳~ BY陆相宜】 清晨的日光透过百叶窗的罅隙丝丝缕缕地漏进来,冷宵华被命令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顾墨颜在厨房忙活着什么缓解头痛的东西。苏亦奇就站在窗前,身上的衬衫有些皱,再搭上微乱的头发,莫名就有些少年的青春感。 他缓缓拿出纯白色的围巾搭在脖子上,笑容越来越亮。 “冬天要过了啊……”听不出的意味。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某人曾经不假思索地写下了“苏大美人”的称呼,然后才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它盖住的事实,又会是怎样的美妙光景。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大多数时候,生活就像是一首乐谱,除却偶尔的不安分因素,每一个音符都是依着相同的基调平稳地被弹奏着。 之所以在当下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是因为不断重复的单调。而一段时间过后又恍然时光飞逝,是因为回首之时,没有太多的不寻常之事填充着空白区域,所以虚无的记忆被时间自动压缩成一小段。 只留下一段曲谱代表着实际漫长的时光,却和不漏细节的完整曲目没什么不同。 无论今天的冬天是什么样的形态,狂风呼啸抑或是沉静安稳,对房子里的每一处空气和灰尘都是几乎没有影响的。冷宵华坐在地板上靠着墙,手里托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读着。顾墨颜就躺在他的腿上,带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软软地搭在她的身上,一端消失在冷宵华的兜里。她也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安安静静地躺着,有时候翘着二郎腿哼两句歌。下雪的时候看着窗外纷纷乱乱的梨花白雪簌簌地落下来,不下雪的时候等着最后一丝日光敛进地平线的瞬间。 等到她合着双眼平稳地呼吸,冷宵华合上手上的书。不用温暖的阳光映衬,此时他的眉眼依然是温柔的。然后他低下头,缓缓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摘下她的耳机,脱下风衣细致地为她盖上,便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如果她最近睡得不太好,这个时候他便会小心地把她抱进卧室,然后安下心来去画画。 你说不清楚到底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因为其实每天都差不多,同样的人,同样的心情,同样的情景,同样的白昼黑夜。 苏亦奇自从收到围巾起便一直戴着,进了公司也不摘,面不改色打开他办公室的空调吹冷风。来送文件的助理扒着门框冻得哆哆嗦嗦也不敢抗议,穿着稍微暴露的美艳女每次路过他办公室的门都抽着嘴角快步离开。苏亦奇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 然而面对他们几乎从不戴围巾的老板如今一天换一条围巾的情况,助理炸了。他不止一次地用眼神关怀过他打从心里爱护的老板——“爷,你的脖子是被砍了缝了几百针才使得你天天拿围巾遮丑么?”,不止一次地用眼神表过他强烈的要誓死追随老板的决心——“爷,就算你脖子被砍了缝了几百针,再难看我也不会离开你的爷!” 而苏小爷对此连一个白眼都没翻,直接无视掉。 没有人知道他每天换的围巾下面还有一条白色的围巾。他想戴着又怕弄脏。 而时间就这么迈着不急不缓的步调匆匆流逝了。冬天就这样在冷宵华和顾墨颜平平淡淡的二人世界里,在助理每天油腻腻的眼神里溜走了,而今年的春天又是意外的短暂。 当意识到冬天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转眼枝繁叶盛,夏天都已经到了。 顾墨颜翻出过年的时候相宜送给她的裙子。陆相宜亲自挑的,又为了更适合她亲手改了几处。饶是顾墨颜这种一向对衣服不怎么走心的人也是越看越喜欢。 顾墨颜举着裙子心血来潮地对冷宵华说:“诶诶诶,别浪费了这么凉快的衣服,我们去海边吧。” 冷宵华画着画似是敷衍地“唔”了一声,顾墨颜仰天大笑一声就欢欢乐乐地跑去收拾行李了。 等冷宵华完成了一幅作品,放下笔之后,他不急不缓地起身,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苏亦奇打了个电话订明天的机票。 苏亦奇在那边大吼:“你大爷的你当坐飞机是去动物园啊!票那么好买!你逃难啊还是躲情债啊明天就飞!” 冷宵华冷静地说:“我们去海边。” 苏亦奇一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瞬时无力地说:“我说……你不怕这么宠着她她能开个火箭炮上天么?” 冷宵华茫然:“我有哪里宠着她么?” 苏亦奇:“……你们可快走吧。” 第二天冷宵华和顾墨颜心安理得地拿着两张头等舱的机票上了飞机,又啥表示也没有地接受了一串钥匙——苏小爷在那儿顺便帮他们租了个公寓。苏小爷殷切地说:“多玩儿两天,别着急回来哈。”言辞恳切,内心腹诽:可别回来在爷面前不经意地秀恩爱了,爷神烦呐。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阳光最盛的时候,顾墨颜一身及膝的浅蓝色长裙,冷宵华还穿着白衬衫,黑色的长裤,保守的不得了。两个人看着满沙滩的穿着泳装的人,沉默了。 然后他们沉默着拖着行李箱,沉默着向公寓的方向走去。一来他们都不想丢这个人。二来……在北方生活的人果然还是低估了气温的杀伤力,一呼一吸都灼热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所幸住的地方离海边并不远,二十分钟的脚程便到了。 冷宵华进门先开了空调,顾墨颜则直接冲去洗澡。冷宵华想,这么下去,估计明天某人就要吵着回家了。他缓缓拉上窗帘。回家也好,安心。 最后整个下午他们都没有迈出大门一步。顾墨颜嘀咕:“咋感觉好像是把家搬过来了呢,一点旅游的感觉也没有。” 冷宵华从背后把她拉进怀里。“那旅游应该什么感觉?” “唔……”顾墨颜哭丧着脸说:“那也不能和在家里一个感觉啊!” 冷宵华低低地笑:“那你下次出门可不能带着我了。” 开着空调的房间凉爽了不少,透过窗户看过去,这里的天空是很深的湛蓝色,天边泛起一层一层的白色,像是海浪。美的那么纯净。 “不带你……那我出来干吗?” 顾墨颜浅浅地笑着,安心地阖上眼。 …… 还好,随着天色暗下来,温度也降了下来,海滩上也没有多少人了。 静谧的夜色里,只能听见海水缓缓波动的声音,安宁又神秘,像是命运的齿轮机械地转动,无论接下来是怎样的阳光明媚或者是狂风暴雨,也自顾自地淡定推动着故事的发展,毫无知觉也毫不介怀。 顾墨颜拎着凉鞋赤着脚在沙滩上散步,这里的沙很细,踩上去软软的。冷宵华换了身白色的T恤走在旁边陪着她。 走在沙滩上的触感实在太好,顾墨颜低着头专注于往沙滩上印一排排脚印这种事。突然涌来一排不大的浪,正冲在她脚边,刚踩出来的成果大半也被毁尸灭迹。 顾墨颜心疼地跳脚。“它故意的吧它。” 冷宵华没什么表情地说:“它故意起来是海啸。” 顾墨颜回头傻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拔腿就往远离海边的方向跑。 冷宵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笑声,顾墨颜吓得一哆嗦。 他们两个一直没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借着月色看过去,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大概看起来 是个一团和气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十几岁的样子,却坐着轮椅。 小姑娘摸摸头说:“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觉得挺逗的。” 顾墨颜也没来得及窘迫,大半夜的坐着轮椅的小姑娘独自在海边,往灵异上想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往社会问题上想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不开,往安全上想……顾墨颜咽了咽口水——大家都挺不安全的。 她就琢磨着到底应该开口先问哪个问题还是该撒腿就跑的时候,冷宵华已经开了口:“这么晚自己一个人没问题么?” 小姑娘一笑:“没事啦,我妈妈一会儿就来。” 妈妈?顾墨颜抱紧冷宵华的胳膊。是人是鬼? 冷宵华拍了她脑袋一下。“别总想些无聊的东西。” 顾墨颜撇撇嘴。小姑娘又笑,她好像很爱笑,无忧无虑的样子。 顾墨颜看着她欢欢乐乐的样子,又看看她身下的轮椅,蹲下身。 “……是不能走了么?” “嗯。”她说。“很久了,都习惯了,也就没多大不方便了。” “这样……”顾墨颜看着她,小女孩支着下巴也笑眯眯地看着她。顾墨颜伸手摸摸她的头:“你真了 不起。真好……”然后就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宵华轻轻叹气,上前也轻轻地,拍了拍顾墨颜的头。 “宝贝,我们该回家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来啦。”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转着轮椅向她靠近。 月色正好,她却没注意,在那声音响起的一刻,冷宵华蓦地抬头,而顾墨颜已是浑身一僵。 是她。 顾墨颜颤抖着扶着冷宵华站起来,冷宵华像是怕她倒下一样,死死地搂住她。 而那个女人也终于注意到她们,月华如水,披了一身月光,她愣怔片刻,然后缓缓的缓缓的温柔地笑了起来。 是她。 顾墨颜的眼眶瞬时便湿了,她却不自知,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以为不会再见了,时隔经年,连想都不曾想过的相遇。 心脏像是突然被哪只手捏住,难过的受不了。 原来有些事埋得再深也无用,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原来有些记忆就算一把火烧成灰也没用,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死灰复燃。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有些牵绊几乎从生命的最初就已经开始了。 五岁的冷宵华站在孤儿院的门口,背后是亲戚的车绝尘而去的声响。五岁的小男孩就站在那里,没回头,也没表情。打从他有记忆起便是一直被不同的亲戚养大到今天,每过一段时间就被送到另一户人家,辗转至今。五岁的孩子,还没懂得太多,却也知道他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却也知道,被人送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叶淑凡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她是这里院长的亲戚,这家孤儿院成立不久,所以她从这里接受第一个孩子开始就一直在。说是工作人员却也不贴切,因为她二十四小时都在,每一个小孩子都被她照顾过。作为一个女人她深刻地明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父母有着多大的意义。 这里的孩子都没有爸爸妈妈,所以她便是他们的妈妈。 她摇摇头,带着不忍也带着决心去迎接另一个幼小的生命。 她向大门走去,三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妈妈去哪里,我也要去。” 叶淑凡低下头,小女孩的眼睛又清又亮,声音软软的,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去接一个新来的小朋友,默默也要去吗。” “嗯嗯。”小女孩点点头。 叶淑凡抱起她。 五岁的男孩依然执拗地站在门前,不前进也不后退,冷着一张脸,却不悲也不喜。 小女孩挣脱叶淑凡的怀抱又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立着的小男生。她轻轻地拉了拉冷宵华的衣角,眨着大眼睛说:“哥哥不要怕,你进来我给你糖吃。” 这是冷宵华和顾墨颜的第一次相见。 他低下头,小姑娘一张笑脸欢喜地看着他,两只手扯着他的袖子,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他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被她领进去了。 那么自然而然,掀开厚厚的那一重帐,开幕过后便是他和她的未来。 他们后来再想起来,是那么感谢生命最初的不完整。 那不是不幸,只是某一种命运。在那一种命运里,他们遇见了彼此,便成了庆幸。 他们和院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孩子们每天都围在叶淑凡的周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叶淑凡每天都笑的温柔,从没有一天不耐烦。她从一开始便下定决心要成为他们的母亲,她一直都做的非常好。 这里面最会撒娇的就是小时候的顾墨颜,她最小,所以每次都要爬上叶淑凡的膝盖黏在她怀里。很少有小孩子不开心,因为小孩子也喜欢长的可爱的小孩子。小时候的顾墨颜长的可爱嘴又甜,见谁都一张笑脸,没人不喜欢她。偶尔有人不服气,顾墨颜就抱着叶妈妈撒娇:“可是我最小啊~” 小时候的冷宵华比现在还要冷,高兴不高兴都是默默无语地站在一边。小时候的小姑娘还不懂得欣赏这样类型的小帅哥,反倒是顾墨颜男女通吃。成天一张笑脸逢人就笑,这个哥哥不开心了上前去跳个舞,手脚不协调的逗个乐。那个姐姐不开心了上前去唱个歌,五音不全的逗个乐。院长妈妈不开心了上前去爬上她的膝盖揉开她的眉头,又装模作样地摸摸人家的头:“妈妈乖哦。不要长皱纹。” 所以当随着时间流逝,大家发现属于他们大家的小姑娘成天和某个人黏在一块的时候,大家就都不乐意了。 这个哥哥说:“默默来给我跳个舞。”五岁的顾墨颜对手指说:“不行啊我还没和宵华哥哥玩完。” 那个姐姐说:“默默来给我唱个歌。”六岁的顾墨颜对手指说:“不行啊我还要找宵华哥哥去。” 叶妈妈说:“行了快去找宵华玩去吧。”七岁的顾墨颜亲了妈妈一口:“谢谢妈妈。” 当时的冷宵华九岁,大概已经明白些什么了。所以当引起公愤的那一年,冷着脸的小帅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七岁的小姑娘一把拽过来,亲了下额头,冷冰冰地宣示了主权,大有谁不服就上来打一架的气势。 那时候还和他们混在一起的人差不多和他一样的年纪,但是没人敢和他打。因为那小子在刚到这儿不久的时候就目睹了当地最牛的一个警官赤手空拳把一个拿着刀的小偷打趴下了。当时所有看见了的小孩都一脸崇拜的鼓掌加赞美,只有他还是木着一张脸没表情。 谁能想到当时还六七岁的小子这么有心计,背地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招说服人家教他功夫。自此,他一直很低调,对,但是来找茬的……当时年纪太小他觉得不送进医院对不起他师父,从不留手。但是认识的人……他还是自以为很够意思的给打了折的。 所以大家都是禁了声的。只有顾墨颜傻不拉几的还在那笑笑笑,笑的一脸灿烂。 当然,其实他这个举动就只是想往小姑娘身上贴个标签而已,顾墨颜依然蹦跶在各种哥哥姐姐之间,依然联系不断人气不减。 当然还是有伤心的小男生默默地跑去叶妈妈那里嘤嘤嘤求安慰,叶妈妈温柔地说:“没关系啊乖,不哭,一会儿妈妈去打冷宵华屁股。” 小男生抽泣着出了门,走出门了又默默地把头伸出来委屈地说:“一定要打哦。” 叶妈妈忍着笑:“好好好。” 晚上到了睡觉时间的时候,叶淑凡走过每个房间看看每个人有没有关好窗户盖好被子,就像她这么多年每一天做的一样。偶尔有孩子做噩梦,皱着张小脸,她都轻轻地拍着他轻声说:“不怕啊,妈妈在这儿呢。”等到他又安稳地睡过去她才悄悄离开。 日复一日,很累却很幸福。 叶淑凡又走到外面,冷宵华正在一个人打什么拳。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又返回去拿了瓶水出来,等她出来,冷宵华已经打完了。 “谢谢妈妈。”九岁的冷宵华喝着水,被轻轻地推了一下脑袋。 叶淑凡说:“臭小子。” 冷宵华茫然地看着她。 叶淑凡又温柔地笑着说:“干得好。” 她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他仰起头看着她笑。 每一天都很幸福。 等顾墨颜再大一些,上了两年学,九岁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明明白白地理解她的生活和普通孩子的生活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她依然没有遗憾过,伤感过,不甘心过。 她只是想,她的生活只不过是和大多数人的生活不太一样而已,但是少数并不代表就需要被可怜。 这只不过是某一种生活,却一定不是悲惨的那种。 她感觉自己很幸福,什么都不缺。她的妈妈爱她,她的朋友爱她。这非常好。 那时候她在学校的一些朋友总是少年老成的,有的说她乐观,有的说她天真。而冷宵华那时候拍拍她的头,说:“你告诉妈妈,她一定会开心。” 直到后来她明白了,不是乐观,不是天真,和她毫无关联,而是一个人日复一日用尽全力地填补他们生命的不完整,别无所求,只盼他们无忧无虑平安喜乐,才盼到这么一个结果。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顾墨颜十一岁那年,冷宵华爱上了画画。顾墨颜托着脸说:“我还以为你会想当警察呢。”刚上初中的男生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可靠,冷宵华放下画笔侧头看着她,浅浅勾了一个微笑:“不想嫁给艺术家么?” 顾墨颜摸着鼻子脸红了。那时候年纪还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女孩子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却郑重而坚定地说:“我想嫁给你。” “嗯。”冷宵华又拿起了画笔。“那我就娶。” 那看似随意的一刻,就已经定了两个人的一生。 那一年,叶淑凡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她嫁了人,不久便真的成为了一个母亲,这本应该值得高兴,她却在狂喜过后惶惶不安。 是莫名的,心中油然而生的愧疚和自责,感觉自己像是背叛了她的孩子们,却无从责怪。 小一些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角说:“妈妈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会不会就不要我们了。” 她的心像是蓦地被针刺了一下,赶忙说:“怎么会呢?妈妈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们的。” 小孩子低着头,突然开始哭了起来,然后掉头跑掉了。 她一瞬间茫然了起来。 是啊……答应她们要成为她们的母亲的,怎么可以……有了关系更亲密的孩子呢。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却没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的阴影里洒下耀目的光点。 顾墨颜敲她的房门,走进来把她扶到床上。“孕妇是不能太累的,要多休息。” 叶淑凡静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顾墨颜蹲在她面前趴在她的腿上说:“妈妈你不用担心。你只是多了一个孩子而已,不会失去我们 的。我们也是啊,多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这都没什么的。不要不开心了。” 叶淑凡摸着她的头,她最宠爱的孩子没有恃宠而骄,反倒成长的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更体贴,她欣慰又感动。 深夜,顾墨颜蒙在被子里小声地哭。她才十一岁,她可以说着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说的话宽慰她的妈妈,却没有成熟到说服她自己。 她不在乎血缘,可是她的妈妈不会像她。最爱她的妈妈和别的孩子血脉相连,这是谁也无法代替的亲密……要被抢走了。 冷宵华安慰了她很久,直到有一天顾墨颜真的接受了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就问:“你说上天是公平的么。” 冷宵华“嗯”了一声。“我觉得很公平。” 顾墨颜又问:“那你说……妈妈要是被抢走了的话它会还我一个夫君么?” 冷宵华愣了。顾墨颜很认真,很认真……内心也很认真的暗爽,调戏的很爽。 然后冷宵华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嗯……如你所愿。” “……”顾墨颜撇嘴,真是没有被调戏者的自觉。 后来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地很自然。叶淑凡生了孩子之后更加要求自己对他们好,比起从前是有增无减。冷宵华以全市第十的中考成绩毕业,却选择了成为艺术生。顾墨颜对此很是不解。“为啥你每天就是画画画画画成绩居然这么好啊?啊?”冷宵华对此瞟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时光也渐渐老去,他们慢慢地成长起来,用更清晰的眼和更坚定的心去看待这个世界。告别懵懂的时代,有些事情也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像是他们,不再是青涩的爱恋,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终于开始学会了爱。 那时候的顾墨颜和现在不一样,是绝对耀眼的存在,像是小太阳一样,充满着光和热,充满着热情和活力。 她喜欢和各类人打交道,她可以承担着各种学生会会长的工作却每次都交上第一名的成绩单。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身世自卑过,她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过,她从不张扬……却也从未低调。 她像所有有理想有能力的青年一样,从未受过挫折,眼神清澈明亮,对未来总有数不清的幻想,渴望将世界改造的更好。 那些年他和她紧紧握着的手从未松开过,她为了成为有用而出色的人努力着,他却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 叶淑凡问她:“默默将来想做什么呢?” 那时候的顾墨颜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不美好和无辜的人所受的伤害,她说:“我想当最好的心理医生。如果我成功了,我会回来。”我会保护你们,我会保护像你们一样的人。 她认真地说:“妈妈,如果你需要的话,你的后半生我来接手。”那么多年分分秒秒的呵护和爱,我暗藏于心。 那时候她的眼神那么坚定,坚定到不屑于一丝的怀疑和否定。 冷宵华高中毕业被国内最好的美术学院录取,那一年顾墨颜依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结束了高一。 送他走的那一天,顾墨颜没有多少伤感,因为她知道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谁也抢不走。 她拽着他的衣角,目光清亮。“还有两年,你等我。” 冷宵华揽过她的腰将她拉近,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嗯。照顾好自己。” 他的目光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顾墨颜以为,未来是顺理成章的,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阻碍的了。只要她够努力,她期望的未来就在她手里。 可是生活啊,实现的永远都是你想到的一万种可能之外的那一种可能。人生的戏剧化就在于你只是个演员,永远编不了自己出演的剧。 随着时光的缓慢沉淀,他们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彼此的无可替代,再也没什么能拆散他们。尽管分隔两地,却谁都没当做是个问题。 转眼,顾墨颜要高考了,那一年她十八岁。叶淑凡的孩子八岁,刚刚上二年级。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嫁了人之后她便不可能全天地守在他们身边了。 还好,她的丈夫每天下班也很晚,她便时常将自己的孩子也带到孤儿院和其他的孩子在一起,很晚才回家。 顾墨颜的成绩一向好,那时候学校的老师建议她报A大,虽然说不上十拿九稳,却也不是天方夜谭。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报了国内心理系最好的大学,别的人以为她是求稳妥,实际上是因为国外只承认B大的心理系。 她是认真地想成为最好的心理医生,那时候她觉得出国深造是一定要的。 高考那两天,她在考场里考试,叶淑凡便在考场外等着。 考完下午的一科,走出考场发现她居然还在,顾墨颜有些惊讶,挽上她的胳膊。 “不用去接小叶子么?” “不用,都二年级了没事,又不远。”叶淑凡问:“累么?” 顾墨颜摇摇头。 是啊,没事的,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人想到真的会有事。 但是考最后一科的时候,顾墨颜突然肚子疼的厉害,慢慢的手也抖了起来,冷汗渐渐浸了出来。她却 咬着牙硬是挺到了铃声响起,收完卷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刚想说什么,迈了两步却突然晕了过去。 “幸好。”顾墨颜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想。“答完卷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大概是医生已经来看过了,她只感觉有些累而已。 病房里只有几个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你醒啦?有没有不舒服?” 顾墨颜摇摇头。“妈妈呢?” “呃……她突然有些事就先去处理了。” 顾墨颜点点头也没想太多,她实在是太累了,不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了,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顾墨颜走出病房想去洗手间,迷迷糊糊走到半路,却突然停下了。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里正有人激烈地吵着,也不能说是吵,因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顾墨颜不喜欢看热闹,只是不经意地一瞥,却再也挪不动地方。 大声喊着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被骂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颓然地垂着头,没有开口。 顾墨颜愣在原地。 那个人正是叶淑凡。 那个老人再讲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了,顾墨颜的脑袋一片空白。 ……赔上了双腿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里像是突然爆起了早前埋下的雷,炸得她的头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然后她才知道,那个才八岁的小女孩就这样因为一场车祸截去了双腿。 这是个如此残酷的意外。是的,意外,不是谁的错,却因为这样的结果谁都应该被责怪。 如果不是因为她要高考叶淑凡一直等她,那个时候她正应该去学校接她的孩子,也许……也许一切都 可以避免。 可是……“也许”拯救不了现在,换不回她的双腿。 那个人大概是孩子的奶奶,是几乎已经发了狂一样地朝着那个一声不吭的女人发泻。顾墨颜紧紧地贴着墙壁捂着嘴却没有上前。 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她像所有的家长一样在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守在门口,像所有的家长一样在合适的时候松开小孩子的手让她学着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也许错就错在,她明明不是她的孩子,她却偏要当做是自己的孩子。 顾墨颜想,如果从一开始没有我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我的存在,一切就好了。 原来最后不是我的妈妈被抢走了,而是我抢了别人的妈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顾墨颜不知道自己默不吭声地站了多久,不知道老人不顾护士的劝阻哭喊了多久。这时候,叶淑凡终于出声了。她抬起头,那本来算是清丽的容颜如今已憔悴的那么不堪。她的嗓子是干的,她没有哭,她只是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顾墨颜闭上眼。 叶淑凡跌跌撞撞地向她的方向走来,顾墨颜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接受审判一样,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被吊起。 如果这场悲剧一定要有人负责,我多么希望这些罪名我能和你一起承担。 叶淑凡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的目光是散的,本来盘起的头发已经散落下来,看上去那么落魄和绝望,顾墨颜绷紧了身子。 然后她一步一步地和她擦肩而过,半步都没有停。 那一刻,好像千万根针刺进她心里,细细密密的疼。 顾墨颜想,也好……幸好。 她没看到她也是好的,她不怕接受任何一种眼神,她都理解并且照单全收。可是她害怕,她害怕假如那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有一丝丝控制不住的责怪和后悔,那么倔强又善良的人日后回想起来该有多痛苦和愧疚。 这么多年她对她仁至义尽,毫无亏待,还没来得及报答,怎么能让她痛苦愧疚。 顾墨颜转身离开。 道歉其实很容易,嘴唇开开合合便是一句轻轻巧巧的“对不起”。可是有太多时候,道歉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过,是一种自私的自我救赎。 你有想过么?也许比起收到一声抱歉,那个人可能更希望永远不要看见你。 不要再见了,不要再让我痛苦,不想一见到你就让我质疑一次当初的决定我有没有后悔,更不想有朝 一日会有那样一个自己——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想着“如果从一开始没有你就好了。” 所以她想跟她说“对不起”,可是她不能。 …… 顾墨颜一个人坐在路边,拿出手机,拨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时候正是夏天,她却觉得从心到浑身都冷。 “墨颜?” 可是……那么冷那么冷的感觉可以瞬间就被一个声音抚慰,筑起的防垒可以那么容易的就被两个字击溃。 “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视线模糊了大半,声音又干又涩。 “嗯?怎么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冷宵华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下子便听出了她的不寻常。 “哦没事儿。”顾墨颜冷静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对面的话筒沉默了一会儿。“后……明天晚上。” 顾墨颜说:“好,我等你。”最后却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声音颤抖着说:“你……尽量快点回来行么。”顿了顿却垂下头:“还是……不要了。你……你有事情忙的话忙完再回来吧。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你了而已。” “嗯……明天我一定回去,等着我。” “好。” 然后冷宵华先挂了电话。 顾墨颜站起来,默默地走到没人的角落里,然后坐在地上,慢慢地把头埋在膝盖里。 没有人会怪她,也没有人怪她,哪怕是她自己,她也找不到可以责怪的地方。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事,我们什么也没做错但是却不能置身事外,不能无辜清白。因为所有悲剧都是一环扣一环,少了任何一环它最后都不会发生,而你什么也没做就已经是那其中一环了。 冷宵华挂了电话后立马就去找自己的教授。 即将古稀之年的教授听完他说什么气得直拍桌子。“你是疯了吧你。这是多重要多难得的机会你知不知道,这么一个比赛多少人想参加都参加不了,然后你跟我说你明天要走?你是准备拿个半成品去参加?你以为你学中文的啊!还懂得留白!” 冷宵华微微垂眼:“对不起,我会连夜赶完的。” 教授气的肝儿疼:“你以为你绣花啊!还带赶的!你用我教你艺术是什么吗!它不是绣花!这是需要灵感的好吗!明明还有一周时间你不把握机会找灵感研究构图配色,你丫非要明天交稿!实在不行你拿回去画也行啊!你为啥啊你!你脑子是不是摔出炮了啊!?” 冷宵华叹气:“教授,你再不让我画我就真的画不完了。” 教授翻个白眼,一挥手示意——赶紧给老子滚。 冷宵华想,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尽力拖到明天再走。如果不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摇摇头,再也不浪费时间地去赶工。 顾墨颜回到孤儿院,每个人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让她早些休息。顾墨颜从善如流地笑了笑,便回房间睡觉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等到大家都睡着了,又偷偷地溜出来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医院。 她靠在和那个孩子病房同一层走廊的拐角处,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安定的力量。她拿出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坐在地上。一夜未眠。 直到她埋在黑暗中的脸上出现了第一道光,她还是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然后她突然听到什么人说话,反射性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腿酸又摔了回去。 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跌跌撞撞地靠近,更靠近,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那几乎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小孩子还没成熟的声线因为过度惊恐而没有一丝哭腔,却比任何哭泣都更能撕扯人心。 那个声音说:“妈妈……我的腿呢?” 那不是质问,没有责怪,那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疑问,没有别的意思,却让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说什么。 说对不起,还是说你永远都不能再走了。 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幸,甚至找不到可以恨的罪人。还是说,每个人都有罪。 顾墨颜一步一步地向后挪,最后是控制不住地跑了起来,跑出了医院,像是逃亡一样。 她不知道是什么在折磨着她,但是她感觉那么难受。 她只是想离开那里,离开那么残忍的地方,就好像离开那里就能回到春暖花开的最初。但是她知道,不可能。 她不知道要往哪跑,却还是一直在跑。 直到跑得受不了,她握着拳头喘着气,坐在街边哭了起来。 一个刚刚才开始发光发热的生命就这么被毁了,她却只能无条件地接受这么巨大的缺憾,甚至找不到可以恨的人。而这个残忍的意外,她见证了,更残忍的是,她参与了,尽管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能说服自己没有错,可是……逃不开这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 不怪她,却因为她。 她抱紧双腿,缩成一团,心里酸涩的厉害。 她没办法置身事外,却也没办法补偿。能做什么呢?事已至此。 ……也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让你看见我,不要让你有新的痛苦。 日光渐渐隐没,顾墨颜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她以为她命里最应该难过的事就是她刚被生下来就被抛弃的事实。可是这件 事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她那时候以为是自己坚强,人生波折悲惨什么的影响也不过如此。 后来她才明白,果真是太天真。 她不在意是正常的,在那么多的爱里成长,她再为那种事伤心难过那是矫情。 顾墨颜揉了揉眼睛,缓缓站起身茫然地看着夜色里的车水马龙,觉得现在看来那些事儿还真是不算什么事儿。 ……而成长,也许就是每一件你觉得多大不了的事在某一天变得没什么大不了。 顾墨颜拿出手机,刚要拨号它却响了起来。 “你在哪?”是她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 顾墨颜拿着手机,那个瞬间的感觉无法形容,就像是根找到了土壤不会就走向死亡。 顾墨颜听到胸腔里鼓动的声音。“……你在哪?” “……你房间。” 顾墨颜闭上眼睛。“你等我。”然后她挂了手机,又开始疯了一样地奔跑。 ——我突然有种感觉,除了你身边,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除了跑去你身边,我甚至不知道我还为什么要存在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跑得嗓子干涩,腿脚发酸还是不停下来。 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穿着白衬衫,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越发显得清逸卓然。 然后她扑进他怀里。 她说:“你带我走吧。”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过话,带着恳切的哀求和示弱,像是抓着海里最后一块浮木。她说: “求你了,带我走吧。” 冷宵华抱着她,好像怀里的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他突然发现,只要她还在身边,他什么都能答应。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们就这样坐上了末班车。他们不是悄悄走的,顾墨颜不知道冷宵华做了什么,找了个什么理由将她带了出来。但是她知道,就算发生的突然,他也一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尽量做的滴水不漏了,这些从来不用她担心。 顾墨颜只是想,也许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一场为了成全的逃亡。可以没有终点,却绝不能回到起点。 顾墨颜靠在冷宵华的肩。 最终,她没有像期待的那样和那个人一起承担那些罪名,却成全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几乎丢弃了一切接手她难以负荷的命运。 那一段时间,至今想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们去了另一个城市,冷宵华办了休学,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也没有人认识他们。冷宵华还有些积蓄,租了一个面积很小的房子,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月左右。 顾墨颜几乎夜夜失眠,她一闭上眼睛总能听见一个声音问“妈妈,我的腿呢?”她开始不愿意看见任何人,开始讨厌阳光,她每天拉上窗帘就缩在墙角里,精神恍惚。 冷宵华刚开始整日整夜地陪着她,悉心照料。顾墨颜的话开始越来越少。 逼仄的房间里,日月无光。 冷宵华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是因为生活艰难,而是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却无能无力。 冷宵华紧紧地抱着她,温柔地说:“没事的,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顾墨颜浑身一震,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这么长时间每天麻木的心脏就在看到他的眼神的一刻难受的不得了。 然后她终于会哭了。 她握着他的手说:“不用。我保证我不会伤害自己,你放心。” 冷宵华侧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长发,说不出话。 顾墨颜低着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为了我让你沦落至此,让你除了我几乎什么都失去了,甚至连我……都已经变成这么糟糕的我。 顾墨颜说:“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冷宵华低声说。 冷宵华开始每天去街边为路人画像,收入虽然少,却聊胜于无。但是无论当天人多人少,他都要抽时间回去几次。只是看几眼便走,只想要确定她还安好。 顾墨颜开始努力地让自己好起来。 她把窗帘打开一条缝隙,在阳光射进来的那一刻反射性地又合上。她站在窗前,很久很久,然后“唰”地把窗帘全部拉开,房间里溢满了阳光,逃无可逃。 光是画像自然难以维持生计,冷宵华开始找各种渠道,杂志也好比赛也好,凡是能用到他专长的地方他几乎都尝试过了。刚开始那段时间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画,晚上哄着顾墨颜睡着以后,便到外面借着路灯的灯光画,凌晨再悄悄回来。 画的手指磨出了血,便简简单单地用软纸缠一缠继续画,回家之前再拿下去。 那段时间,顾墨颜跟着冷宵华学会了做菜,便再也没用冷宵华下过厨。她依然整夜地睡不着,却整夜都闭着眼,假装安睡,假装看不见他出门。 她依然梦魇缠身,却再也没有恍恍惚惚,不清不楚。 冷宵华在大学参加的那个国际性质的比赛落了选。这世上不存在那么多的不劳而获,他也觉得意料之中。 顾墨颜说:“明天开始我去陪你吧。” 那是冷宵华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他说:“勉强的事就算愿意也不用做。” 她的确在努力地恢复,可是这一类的病哪有说好就好。她对人群依然有着无可控制的抗拒,他知道。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太高水准的比赛他几乎是没资格参加的,便除了给人画像,其他的作品也能卖则卖。 日子过得算是艰难,但是还好,起码安定而幸福。 顾墨颜被B大录取了,她想了想却主动放弃了。 冷宵华皱眉:“如果是因为学费……” 顾墨颜摇头。“不是。”她靠在冷宵华怀里,好像年轻时候的执着向往都已经成了前尘往事一样。 她坦然地说:“我那时候特别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就好像我真有能力能拯救别人的生活一样。可是你看,我不仅毁了一个人人生,还在拖累你的人生,甚至连我自己我都没法自救,还要你来救赎。” 冷宵华把她搂得更紧,似是安慰:“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至于我……是我自愿。” 顾墨颜说:“我明白。我既然走到今天,很多事情都变了,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我那天求你带我走,我就已经选择了另一种人生了。可是我想这一辈子我总得做好一件事……” 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热忱理想,什么高尚伟大,什么拯救。原来并没有那么坚定,就像那盘中沙,无风时稳若磐石,风一吹散落天涯。 经此一役,是因为你我才没有溃不成军。 相依为命,她只想把一件事做到最好,就是全心全意地爱。 后来当那个曾经也耀眼,有能力又有志向的年轻姑娘真的在岁月的沉淀里褪去了满身光华,成为了她曾经认为的平庸的人,淡淡的遗憾而不甘,可是却不曾后悔过。 很多决定局外人都无法理解,觉得没必要,明明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上永远都会有人不理解,指指点点。也许因为……这世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可是其实每一个身在局里的人真的想要的不是理解,是尊重。 那将近两年的岁月里,她曾经掉进怎样绝望又黑暗的深渊里,他是怎样默不吭声地扛起两个一无所有的人的生活,又是怎样一言不发地陪伴和支持,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没什么能作为典型的事件,真的挑不出什么可说的。 那些没说出口的爱融在生活平稳又单调的节奏里,不能分割。那是分分秒秒,年年岁岁都没有停止过的,从始至终不增不减的温柔守护。 什么都不重要了,就只是想时时刻刻站在原地,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一秒都不会缺席。 其实当局者从来没有“迷”,有的只是局外人没有的偏执。 像他偏执地毫无原则地守护,像是她偏执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于他。 那一段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他们孤军奋战,却谁都没有后悔过。 可是只要熬得住,有什么熬不过。 那一天,冷宵华像往常一样,却遇见了一个不太寻常的人。那个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一身衣服都是价格不菲,长相又俊美,高调的耀眼。他蹲在冷宵华的摊位前,拿起一幅画“啧啧”了一番,然后摸着下巴挺正经地说:“你这么有才华将来肯定出名,这画估计也得升值。这些都给我吧,我给你五万怎么样?” 冷宵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对面的人眨眨眼。“我是……给少了么?那十万?” 冷宵华开口了。“这画可能这辈子也升不了值,你再仔细想想吧。”顿了顿又说:“你要是喜欢,我都送给你。” “嘿这哪行啊。”那个人一边收起一幅幅的画,一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冷宵华继续忙着画画,敷衍地“嗯”了一声,看都懒得看一眼。 时光依然匆匆地流去,等到冷宵华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他又遇见了一个人。看上去上了年纪精神却很好,一丝不苟严肃正经的样子。他先是蹲下看了看他的作品,良久点点头,说:“苏家小子眼光不错,是个人才,我可以帮帮你,你愿不愿意?” 那个人正是后来冷宵华蜚声国际的恩师。 冷宵华起身,眼光似有若无地飘向他身后,那辆全黑的车子里,有一个人探出头,用手比了个“V”字。 …… 这世上从不乏有实力的人,可是实力换不来多少运气。那么他呢? 他深深地看着那辆车开走,觉得他的好运全是拜那个年轻男人所赐。 可是命运就像有无数出口的迷宫,深究起来,每一个特定的出口都与之前所有岔路的选择密不可分。当初的你哪怕做了一个相反的选择,如今便应是人事全非了。 如果真的细细探寻起来,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是有迹可循,都有它发生的理由。 后来好像一切都开始好转。 顾墨颜的状况越来越好,失眠也只是偶尔。她开始能和人交谈,虽然不太喜欢,却也并不特别排斥。冷宵华有了恩师的帮助推举,路途越来越顺当。 好像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走过了一个分水岭,柳暗花明又一村。 因为所有的故事总是要发展,所以在每一场和生活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只要你咬着牙没有输,那自然而然总有一天是会赢的。 总是要出个结果,不死即生。 …… 而这些好像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那时候的逃亡和斗争的苦痛通通都留不下痕迹了,只有从一开始就存在过的那些温暖又美好的片段模糊地长久地存留了下来,锋利地割开自我保护的结界,扎在心上,留不下伤口的钝痛。 顾墨颜看着再次出现在眼前的人,就像看着一场梦。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月光洒在泛起的波浪上,听着海潮拍打沙滩的声音,顾墨颜觉得有些眩晕。 她看着那个人,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像默契咬合的齿轮突然出现了故障,一个拼命转动,一个卡住不前,然后擦出“呲呲”声响的电火花,晃得她毫无意识。 这不是久别重逢却无话可说的尴尬场面,这是阔别了七年才来得及发展的续章,让人无从敷衍。 小叶子已经先回去了。最后还是叶淑凡先开了口,七年的时间夺去了她面容的生动和艳丽,却回给她让人更加安定和依赖的母性力量。 温温暖暖的声线,延迟了七年,再次飘到他们耳边。 她将垂落的头发捋到耳后,温柔地说:“默默,宵华……我们好久不见了啊,过的还好吗?” 那一刻,七年的空白时光好像就被她轻轻巧巧的带过,就好像他们只是平常的暂别,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多希望,真的是如此。 冷宵华揽着顾墨颜,微微笑着。“嗯我们过得很好……妈妈。” 这个给了他生命最初的疼爱的人,让他感受到世界善意和爱意的第一个人,他一直妥帖地安放于心。 顾墨颜张开口,泪水却先一步涌了上来,她也想喊一句“妈妈”,可是嗓子却突然干涩地出不了声。 多庆幸,在我们这样重逢的今天,在我逃离那些狼狈之后的再次相遇,我最想说的不是“对不起”,而是“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叶淑凡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顾墨颜的头。 “外面太黑了,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去坐坐?” 她侧头又掩不住骄傲地说:“没想到我们宵华现在长得这么帅啊。” 冷宵华抑制不住心头的暖意,他轻轻拥着面前的人。“妈妈,我们很想你。” 那些费劲心力和时间掩埋的事,不愿再提。但是那些更重要的事更强烈的感觉,他们想说给她听。 叶淑凡轻声说:“我也是。” 顾墨颜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叶淑凡摇摇头:“好了孩子,别哭了,先跟我去歇一会儿。” 顾墨颜抹干净眼泪,笑着点点头。 等到被带到她正住的地方的时候,叶淑凡去给他们切水果。激烈的心绪褪去,顾墨颜才觉得忐忑和尴尬。 冷宵华握着她的手说:“没关系,有我在。” 顾墨颜靠在他肩上:“我说不好现在是什么感觉。好像我觉得特别严重的,也付出了很多代价的事儿又没有产生我想的那么……严重的影响,可是……阴影犹在,心不上不下的……” 冷宵华低头,脸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安慰着:“嗯。那是因为正在解决的过程中,今天晚上之后,事情真的解决了就能安心了。” 顾墨颜闭着眼睛吸了口气。“真是……不真实啊……” 冷宵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小女孩坐着轮椅拎着水进来。 顾墨颜身子一僵,站了起来。她一直沉浸在和叶淑凡感情没有破裂的喜悦里,几乎都已经忘了,她最大的心结并不在此。 冷宵华上前去接过水,又推着她过来。 小叶子说:“妈妈去切水果了,你们先喝点水吧。”顿了顿,托着下巴又说:“原来你们就是妈妈一直说的墨颜姐姐和宵华哥哥呀。哥哥你长得真帅。” 冷宵华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小女孩笑眯眯地说:“谢谢。”接着又转移了视线:“唔,墨颜姐姐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看上去太小了点。” 顾墨颜局促的笑了笑。 小叶子很是活泼地笑:“姐姐你别紧张啊,你多大啊。” 顾墨颜抿了抿嘴唇。“……我二十五了。” 小女孩茫然了。“比我大十岁啊……姐姐啊。”小叶子挺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姐姐我问个问题你别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啊,就是不能长大了那种……猪什么来着?” 冷宵华手握成拳挡在唇边掩着笑意,顾墨颜思绪有点转换不过来,有点愣。 叶淑凡正好进来,听完笑着责备:“一点也没礼貌。” 小叶子嘟着嘴:“那妈妈你不是说墨颜姐姐和宵华哥哥是我的哥哥姐姐嘛,那他们肯定不会怪我的喽。” 顾墨颜一听到“我的哥哥姐姐”瞬间内心涌起一股使命感,赶忙摆手“怎么会呢?怪什么啊,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一直担心的只是我的喜欢会让你不喜欢。 …… 接下来的聊天一直进行地很愉快,那些痛苦和煎熬似乎真的成了一场梦,和圆满又和谐的现在显得格格不入。 又或许真的能吓倒我们的从来不是现实,而是想象中的现实。我们不是败在了“命运”的手里,而是败在了“不敢面对”。 聊完天,叶淑凡和冷宵华去收拾,顾墨颜推着小叶子去睡觉。 一室安宁。 叶淑凡叹了口气问:“她还在介意当初那件事?” 冷宵华动作一顿,又坦然地说:“是,非常介意。这些年都很煎熬……但是我想以后不会了。” 叶淑凡点点头:“那时候你带她走,我信得过你。可是后来我问过……她居然连大学都没去上……你们,那时候过的很辛苦是不是?” 她半垂着眼帘,满满的遗憾和心疼。 冷宵华轻握着她的手说:“只是刚开始而已,后来就好了。至于大学……她只是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也好,毕竟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叶淑凡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最近几年,我们每一年都收到一大笔匿名的捐款,你干的吧?” 冷宵华伸出手,将食指抵在唇上,微微笑了起来。 叶淑凡无奈地摇头:“你这小子……” 已近深夜,海风徐徐,星光正好。 小叶子还不想睡觉,就在阳台吹风。她靠在轮椅上,惬意地眯着眼睛,随口问:“妈妈总念叨你们呢,姐姐你们为什么都不回来啊?” 顾墨颜手支在床边,回头看着这么生动又鲜活的和正常孩子一样的小女孩,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走了么?” 小叶子这才睁开眼睛呆愣愣地瞧着她。这件事已经很久没人跟她提过了,半晌才说:“啊我知道。出了车祸嘛……” 顾墨颜抿了抿唇。“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出车祸么。” “嗯……”她说:“妈妈为了接你,让我自己回家。” 顾墨颜咬着唇低着头,转过身下了好大决心才问出口。“那你原谅我了吗?” “啊?”小叶子眨眨眼,半天才明白她问的什么意思。 小姑娘笑笑说:“你介意这个啊。刚开始的时候肯定生气啊,奶奶他们都怪妈妈怪你什么的,说各种 不好听的。我那时候那么小自然也就觉得是你们的错呗。但是后来呢……上了学就不的了。” “为什么?”顾墨颜问。 小叶子接着说:“其实我现在也没有多大啊,我还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们的错,我该不该怪你们,我要是怪你们要不要原谅你们……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原谅别人。”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后来我觉得,只有足够美好的人才能实现美好的愿望。” “我有非常美好的愿望,所以我得让自己是个美好的人,和你们都没关系。” 她还没到懂得那么多的年纪。她还没办法理解,每一种形式的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但是她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执着地开始寻找着这意义。 她说这样的决定“和你们都没关系”。 而顾墨颜突然觉得这一刻,她身上的枷锁才真的除去了,她真正地被救赎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带来那么多改变和伤痛的事情就这么被轻轻巧巧的揭过,显得不真实。可是旧时光虽不会消失,却会老去,渐渐地不再有翻江倒海改变命运的力气。 时间改变了什么呢?时间总会改变一些什么的。 这就是真实,不由你不信。 第二天,叶淑凡便领着女儿要回去了。冷宵华和顾墨颜将她送到机场,答应她过些日子便去看她。 离别之时,不舍而期待。 他们之间的故事画了将近七年的省略号,现在终于可以用三个字开始新的篇章——七年后。尽管恶俗,但他们却都很庆幸及时经历这样的恶俗,而不是用另外三个字——下辈子。 顾墨颜松了口气,拽着冷宵华的衣角说:“我们也走吧,快点回家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回去看看。” 冷宵华也正有此意。于是他们又订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家去。 飞在云层里的奇妙感觉一定要透过窗户看着天空的风景才能感觉到,好像掉进了一个幻境里,入眼都是纯净的天蓝和软绵绵的白色。顾墨颜突然觉得她就像是用了漫长的时间起飞,担心害怕想放弃什么都有,可是真的飞上了蓝天,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虽然圆满的结果弥补不了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正因有所失去才得到现在一个美满。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如果当时没有舍弃那么多,现在也未必就是同样的好结果。 顾墨颜靠在冷宵华的肩上轻声叹道:“我们还真是很幸运啊。” 冷宵华翻着手里的书心不在焉地说:“是啊,连机票都不用自己花钱。” “……” 在世界另一边忙的头昏脑涨却一点方寸也不乱的苏小爷沉稳而冷静地交代下属的任务,优雅而彬彬有礼地接待着来客,内心却扭曲地比着中指:妈蛋真当小爷是你们儿子啊!啥事儿都要小爷操心! …… 回到家才觉得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外面的世界的确美丽又精彩,可是总有一种飘忽不定没着落的感觉。 顾墨颜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订机票,转念一想,这一次妈妈带小叶子出来是度假的,回去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就决定晚些日子再去。唔……那下周好了。 顾墨颜还是很有良心没有再压榨苏小爷,还品格爆发地跟冷宵华说:“诶晚饭找苏亦奇一起吃啊,来回飞那么远都是他出的钱,我们请他吃饭啊。” 冷宵华解了衬衫扣子,沉吟了一会儿说:“据说他最近累的像被人打了一样,改天吧。” “啧啧啧。”顾墨颜摇头。“我就说他果然是没有福气……” 此时,累的像被人打了一样没有福气的人好不容易结束了行程,得空能出去透透风。酒喝了不少,但是早就习惯了,除了脑袋有些轻微的不清醒,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他抬手看了看表,想着好久没看见那个小丫头了。现在她应该还没下班。 苏亦奇揉了揉太阳穴,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向某个方向走去。 陆相宜所在的公司店面不大,不像那些办公大楼一样呆板又正规,但是精致又接地气,更适合她。 苏亦奇到的时候,她刚刚好正要下班。 苏小爷隔着一条马路就看见有一个高大又有气质的男人在她的身边,保持着一定距离克制又守礼,可是眼神却一直在陆相宜的身上没离开过。 苏亦奇撇撇嘴,走得近了,听到陆相宜说:“不用送我啦师兄,我家不远我自己能回去。” 脚步一顿。“师兄?”苏亦奇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脚步虚浮地向他们的方向挪去。 陆相宜正着急呢。她都要饿死了,一会儿要去吃个面,可是师兄为啥非要送她啊。她钱不够请两个人的啊,又不能亏待自己不吃,又不好意思让人家请客。 正委屈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特别虚弱的声音叫她。“相宜?” 陆相宜一回头,吓了一跳。 “你咋滴了咋滴了!咋这么虚!” 苏亦奇勉强笑了笑,有点站不稳。“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陆相宜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憔悴的样子,心里默默想:白瞎一大美人儿了。 苏亦奇一晃,陆相宜赶紧上去扶他。 “行不行啊你?你是不是把酒当成可乐兑雪碧了啊,这是喝了多少啊我的妈……” 苏亦奇把脸轻轻贴在她的头顶上,叹了口气。 “好像不太行……”苏亦奇抬头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英俊男人。“你是不是有约啊,那你走吧,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陆相宜母性光辉立马被激的光芒万丈。“那怎么行!我送你回去吧,师兄我有事先走了啊。” 对面的男人冲她点点头,然后看着苏亦奇笑的有些玩味。 于是在苏小爷娇弱地说着“不用了不用了”的时候,陆相宜豪气冲天地扶着他一块走远了。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转头不急不缓地走了……“幼稚。” 顾墨颜订完机票就躺在客厅那块超大的地毯上滚来滚去,给陆相宜打电话。 “喂喂喂相宜我杀回来啦哇哈哈……” 刚洗完澡出来的冷宵华瞥了她一眼……就不应该给她买那个地毯。想了想,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脖子上,算了,没地毯她就直接在地板上滚了。 “什么你和苏小爷在一块?那一起吃啊!你们在哪里我们马上就去……啊!”顾墨颜滚得正欢乐突然被冷宵华抱起来。 委屈地斜了他一眼。“……找你们。” 顾墨颜嫌毛巾湿,就把毛巾往里面推了推,脑袋又往外撤了撤,调整好姿势又心安理得悠悠然地打着电话。 “那你们去哪里等着我们吧。” 冷宵华走进把顾墨颜往床上一扔,转身走了。 顾墨颜继续嘿嘿笑:“好嘞好嘞,那我们马上就去。” 挂了电话,顾墨颜又蹦下床噔噔噔追上冷宵华拽着他的衣摆说:“我们也快走吧,苏小爷和相宜在一块呢,我们去找他们……呃别用毛巾了,我帮你吹吧。” 冷宵华低头看她,顾墨颜笑呵呵。 冷宵华俯身和她对视,轻笑着说:“那你还站在这儿,要用嘴吹么?” 顾墨颜抓抓头发。“也是哈……” …… 顾墨颜和冷宵华走进包厢,迎面就是苏小爷杀气腾腾的目光,苏小爷大步上前拽住冷宵华的脖领子:“你们还好意思回来啊?还好意思啊?!” 冷宵华淡定道:“别着急,下周我们就会意识到不好意思了。” 苏小爷特有骨气的一扭头:“这顿爷请,爷要让你们深刻地了解到爷对你们的恩情你们永生难报!” 冷宵华点点头甚为赞同地说:“你有这种觉悟就好。” 苏小爷茫然。“啥?” 冷宵华坐下来倒了杯茶,悠悠然地说:“永生难报就是这辈子别指望报了,下辈子再说吧。” 顾墨颜和陆相宜聊得正火热,突然抬头深情地对苏亦奇说:“哪怕你下辈子投生成一头猪,我们也会竭尽全力殚精竭虑地把你培养成最威风的猪。” 陆相宜鬼祟地问:“猪八戒啊?” 苏小爷又内伤。苏亦奇敲敲桌子说:“啊喂喂你们注意点,这可是我的地盘,我做主好么?” 顾墨颜:“切,你当你是动感地带啊?” “……” 这些人在一起一顿饭也能吃得鸡飞狗跳。 顾墨颜吵着非要和苏亦奇喝酒,她以前几乎从来不喝,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难喝。苏小爷才不管她为啥这么反常,想喝他就陪着呗。 于是当他兴高采烈地举着杯子要跟大家干杯的时候,冷宵华懒懒散散地说:“我以茶代酒。”陆相宜直接扭头:“小哥,给我来一瓶雪碧……大瓶的!” 苏小爷眯着眼以示鄙视。顾墨颜直接拿着酒瓶欢天喜地地碰杯。苏小爷和陆相宜被她的勇猛吓住了。冷宵华往她盘子里夹菜,也没阻止。 苏亦奇顿时豪气冲天,一脚踩着凳子:“好!小爷今儿就再喝一轮。” 在他俩响亮的“感情深啊一口闷啊”,“哥俩好啊”的声音里,冷宵华淡定地继续给她夹菜,陆相宜自得其乐地喝着雪碧,偶尔“呵呵呵”地傻乐着。 一切都非常和谐。 酒过三巡,苏亦奇除了脸微微红了一些,基本没什么太大反应。顾墨颜“啪”的一拍桌子:“小哥儿!帮我把电视打开!我要唱歌!” 她坐在椅子上还能像踩着云彩似的东倒西歪,苏亦奇很是钦佩。 门口的服务生的小哥大概也是个面瘫,面无表情地回头对后面的人说:“帮这位小姐把音响打开。” “……”这是多隐晦的吐槽啊。 可是顾墨颜已经没有意识领会这些了,她大步向前蹲在地上点了首“好汉歌”,然后就在屏幕前扎了个马步,吼得那叫一个响彻云霄。 整首歌只有一个调,典型的顾墨颜调——就是没调。 她吼了一句之后,屋里五个服务生撤了四个,剩下面瘫小哥执着而坚定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帮她调音量。陆相宜默默在心里给他的耳朵点了个大赞。 冷宵华依然自然地喝着茶。苏亦奇支着脸乐的一脸灿烂,乐着乐着突然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手肘支在陆相宜的椅背上笑眯眯地说:“别偷着看,来来我离近点给你看,随便看啊不要钱。” 陆相宜瞬间跟喝高了一样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怎么有种自己逛青楼反被调戏的感觉呢。 而那边不知道唱完了几首歌,顾墨颜坐在地上突然安安静静地唱起来。冷宵华侧头看着,没动也没说话。 她不太会唱歌,每首歌都跑调,只有这一首歌,音基本在调上,但也只能勉勉强强说一句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可是听在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就不仅仅是还可以,是直接就击在心上了,和她唱的怎么样无关。 也许再震撼的事情也会在某一天淡去,可是那些扎根在岁月里时时刻刻的温暖和感动一层一层的累积,然后从某一天开始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 从什么时候起呢,突然发现他就是自己的命运。从前她觉得因为爱情把他们牢牢拴在一起,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发现原来同你相比,爱情都不值一提。 我的生命里每一个字都有你一笔,分分秒秒都有你给的温柔守护,已经不只是爱情而已了,甚至于我们之间去掉爱情也不会有丝毫影响和差别了,就是这样的存在。 …… 冷宵华看着窗外,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夜深。静寂的夜色无限延伸,像是终章的谢幕。 …… 如果全世界我都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 永不分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等到离开的时候,顾墨颜是真的醉了,安安静静地托着脸坐在那,半垂着眼,一声也不吭。苏亦奇觉得头有点疼,今天实在是喝了太多。 冷宵华俯身将她的长发别在耳后。“我先下去一会儿,你在这里别动,等着我。嗯?” 顾墨颜抬头看看他,又点点头,然后继续低着头一言不发。 冷宵华扶着脸色不太好的苏亦奇出去。 “我刚刚给李叔打电话他马上就到,你别自己开车。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 苏小爷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冷宵华又回头冲陆相宜招招手,沉声说:“相宜过来和他一起走,这么晚了自己回家不安全。” 陆相宜瞬时觉得冷宵华的形象……光辉了起来……母性光辉。 但是这种想法是死也不能让他知道的。故而她只是低着头小碎步地跟着他们挪了出去。 等到冷宵华送完他们再回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种自己养了一群闺女儿子的错觉。冷宵华靠在门边看着低着头,头发散下来遮住脸活像个小女鬼的顾墨颜,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冷宵华蹲在她身前,撩开她的头发说:“我们回家吧。” 顾墨颜说:“好。”但是没动。 冷宵华勾了个笑容,转身背对她。 “那上来吧。” 然后小女鬼一声不吭的双手缓缓地环上他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戳在他的肩膀上。 …… 凉凉的晚风吹在顾墨颜的脸上,顾墨颜被冻得一哆嗦,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冷宵华停下脚步:“冷了?” 清冷又熟悉的声线在这安宁的夜色里温柔而坚定地传到她耳边。 顾墨颜安下心来,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地用头磕了一下冷宵华的脑袋。 “啊……不冷。” 冷宵华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顾墨颜无辜地回看。 冷宵华转头继续往前走。 虽然头还晕晕的,但是顾墨颜觉得心情特别好。然后心情好的人就张口唱起了山歌。刚开始冷宵华还没打算理她,但是渐渐地某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履行一个监护人的职责。 “……太大声了。” 顾墨颜特坦然地说:“哦没事儿,不用担心……会有人揍我。我……我捂住脸,没人认得出来。” 冷宵华对她脸皮的厚度再了解不过,耐着心地教育:“会吵到别人睡觉。”而且关键问题在于太难听了。 脑袋不清醒的顾墨颜似懂非懂地说:“那好吧,那我……就给你唱,不让别……别人听了。” 语气中颇有一种“你捡到大便宜了啊不要太谢谢我不客气啊”的……良好的自我感觉和对他人鉴赏水平的深刻藐视。 然后她就鬼鬼祟祟地贴着冷宵华的耳朵不流畅的从山歌唱到了儿歌,又从儿歌唱到了……字母表。 冷宵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宽容她。 深夏的夜晚并不寂静,断断续续永不停歇的蝉鸣吵闹着漆黑的夜,夜空里的星隔着天与地的距离默默地附和闪烁。路灯柔和的光线晃着翠绿的叶子,晃着路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晃着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越来越远。 顾墨颜一路晃着脚哼哼唧唧,冷宵华也就由她去了。 突然顾墨颜大叫:“等!” 冷宵华茫然地把她放下来,就看她“蹭蹭蹭”跑到路边蹲了下来。路边蹲着只小黄猫,看到有人来了,也只是小声“喵”了一声,大概是没力气走了。 天色渐深,这周围还没有便利店。“唔……面包。” 顾墨颜从兜里拿出面包撕成小块喂它,手不经意地擦过小黄毛软软的毛。 她迟迟不走,冷宵华便也蹲在她旁边。 顾墨颜坐在路边看着,突然开口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博博是被你……送走的。”她不满地托着脸,第一次喝酒,脑袋混混沌沌。 要真是故意要送到谁家的话,怎么可能没看到人就扔下箱子先走了。根本就是有人要托孤嘛。而且她们住的地方位置本来就偏,后来她为了要再见博士一眼还特意打听过,可是那小姑娘根本就不住在周围。而且……更讨厌的是他根本就不屑花心思骗她,根本不走心,破绽那么多。 她挺委屈的撇撇嘴,“还找个小姑娘……一起……骗我,以为我……傻啊。” 冷宵华笑笑没说话。月华如水,他唇边勾着浅浅的笑,星光碎了满眼,璀璨而清亮。 顾墨颜抬眼:“你最烦人了你。” 她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觉得很安心。冷宵华从后面环着她,她睁眼就看见他俯身给她系鞋带。 顾墨颜突然觉得真好。 她记得她最喜欢的一部剧里,那个男主角就曾经这样给他的妻子系鞋带,没什么表情却又是极致温柔的。 说不出口的温柔。 冷宵华说:“好了,回家吧。” 顾墨颜鼓着腮帮子说:“累……背。” “嗯。” 冷宵华背起她,不急不缓地走着。顾墨颜趴在他肩上,像是又困了,小声嘀咕:“你最烦人。” “嗯。” “你怎么……能那么……烦人啊?” “……嗯。” 冷宵华想她是听不见自己说话的,便不接话由得她去说了。 又一直不停地说了好几分钟,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说话也流利了很多。 也对,骂人的话她说的一向流利。 过了一会儿,突然没有了声音。 “困了么?” 这一次听见了,她摇摇头,继续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说了什么听不太清。走了一段路,她突然用了些力气搂紧他的脖子,他稍稍侧一侧脸,她把头埋在冷宵华的肩膀上,却是哭了。 他停下来,她哑着嗓子说:“其实……你最好了我知道。”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把她放下来,脱了外衣给她披上。 她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只手捂住眼睛,还是哭。 冷宵华叹气,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你哭什么?” 好一会儿,她低低地说:“我害得你……差一点……除了我……就一无所有了。” 冷宵华愣住。 半晌,他说:“不怪你,是我自己愿意。” 他想她是真的醉了。因为清醒着的时候,她从不舍得让他这么心疼。 冷宵华又背起她,走在只有两个人的路上。 她贴着他的耳朵继续说着有时候清楚,有时候听不懂的话。滚烫的泪还顺着她的脸打在他的皮肤上。 “我……真的……最爱你了。” “……我知道。” 这就够了。 镜头越拉越远。他们经过的那条路又像最开始一样,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 第二天一早,顾墨颜起来时头还是有点晕,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昨天她喝完酒之后做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于是她“噔噔噔”下床打开门,蹿到冷宵华面前:“诶诶诶我酒品怎么样啊?” 冷宵华正好画完最后一笔。“什么怎么样?” 他起身去洗手,顾墨颜就跟在后面晃来晃去。 “就是有没有做什么不符合我端庄矜持本性的事情啦什么的。” 冷宵华淡定到:“还不错。” “真的啊?!”顾墨颜对自己的节操沾沾自喜。 冷宵华回头,靠近她说:“嗯。就是喊着要跳什么脱衣舞来着。” “……”顾墨颜如遭雷劈。“不不……不可能吧。” 冷宵华云淡风轻地问:“你觉得呢?”然后他洗完手出去了,留下顾墨颜恐慌地死命回忆。 夏天的光线炽热而充足,没有拉窗帘,整个房间溢满了明亮而温暖的光屑。 顾墨颜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误楞啊,五有辣么木哈汗么……” 冷宵华坐在椅子上,随手拿本书遮着刺眼的阳光。 有很多事情等到真的解决了才敢回忆。 顾墨颜这两天比以前还要欢快。从前有多少是她自己享受,有多少是为了安他的心,不得而知。可是如今,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是他能感觉的到,如今才是真正的释然了,才是没有愧疚和恐慌地开始全心享受生活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在她面临命运的转折点的时候,他有那个能力影响她的决定,改变她的决定,阻止她的决定。可是他什么都没做,所以走到今天,即便她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这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可是再重来一次,他想他还是会那么做。 因为他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守护她。是守护,不是控制。 无论她选择的是对的还是不对的,是旁人甚至是他看起来值得的不值得的,必要的不必要的,她是为了自己,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他决定的,都无所谓。他会参与,但是绝不不干涉。 她的人生他想给她百分百的自由去活。 而他一直努力去做的,就是无论她选择怎么活他都有能力护着她让她实现。 哪怕是她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也可以。 也好。他绝不妨碍。 他也会心疼,他也会不想自己所爱的人为自己牺牲。这种感觉觉甚至比别人更强烈。 可是他只是换了种方式。 在别的男人因为爱而拒绝着阻止着爱人的付出的时候,他做的就是一言不发地接受,然后让她看一看,她为他做的一切都值得。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湛蓝的天还是晴朗的样子,却已经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墨颜走在路边的石阶上,冷宵华在旁边撑着伞。然后顾墨颜勾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里拽了拽,冷宵华被打湿的肩头才进了伞下。 渐渐地,雨越下越大。在那朦胧了视线的水幕里,冷宵华揽着顾墨颜的肩,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寥寥行人,有的脚步匆匆,有的悠然自得,他们都带着各自的故事彼此擦身而过。 转眼间倾泻而来的大雨,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和仿佛要摧毁一切的声响淹没了他们的身影。而伞下的两个人却觉得舒心又安宁。 不久,终于到了目标的地方。那是一家不大的店面,牌子很久没有翻新因为年代久远也褪色了。顾墨颜先推门进去,冷宵华收起了伞,扑面而来阵阵浓郁的奶香气息。 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天店里并没有坐满人,顾墨颜急不可耐地跑去竹藤编的秋千椅。她肖想这个椅子很久了,可是每次都因为人太多而抢不上。顾墨颜一脸献宝一样地朝冷宵华招手,某人置若罔闻拒绝同坐。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中年的女人,他们俩是常客,一来二去便认得了。 “今天吃什么?还是黑森林?” 顾墨颜一段时间内只吃一种蛋糕,在没有吃腻之前是绝对不会尝试新口味的,可是今天正巧一段时间结束了。 “提拉米苏吧。”顾墨颜晃着秋千好心情地说。 “好嘞。”老板说:“正好今天人少,一会儿我再给你榨杯果汁,我新学的,还没给别人尝过呢。” “真的假的?那太好了!谢谢谢谢!”顾墨颜眼睛里闪烁着狗看到肉包子——当然不是狗不理包子的光芒。 冷宵华坐在旁边普通的木质桌前闲闲地开口:“您别太宠着她了,照这么发展她下辈子就离不开您了。” “哎哟。”老板一边娴熟地做着蛋糕一边揶揄:“我再宠哪有你宠着她啊,每次自己来给她买蛋糕,遇上人多的时候等多久都心甘情愿的。” 顾墨颜“嘿嘿”地傻乐,冷宵华难得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眉心。 这家店生意之所以这么好,除了老板手艺好,味道独特,材料也全都是新鲜的,连奶油都是现打的,自然时间也用的长。 据说老板的丈夫是个有钱人,她依然每天都做蛋糕完全是因为兴趣。她曾经就和他们闲聊过说:“你真的喜欢上什么东西的时候,和喜欢上一个人差不多的。就像小伙子你喜欢画画,在你心里每一幅画都是有生命的。我喜欢这些玩意,也是投入了感情的。” 也正因为这样,她从不接受任何预定,店里也没设电话,这样的人都有些小偏执。就像冷宵华画画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也不接受任何意见。老板就觉得不是真的有诚意买蛋糕的人不值得她花这么多心力。 每一位来买蛋糕的客人都要亲自看着她完成,自己等待才换来的东西才会更珍惜。 有一次一位客人在她换下工作服要关门的时候才来,那位客人加班才结束就是想吃她这里的味道才赶来的,老板二话没说就又换好工作服做好一个,又送了一个。 顾墨颜每次来心情都会很好,看着别人用了那么多心思,那么专注地为最终属于你的东西付出,等多久都觉得值得。 顾墨颜说:“我怎么好久没看见姐夫啦?” 冷宵华对她脸皮厚形态下的自来熟模式一点也不见怪。 老板一摆手说:“都老夫老妻了总往一块凑啥啊,又不像你们小年轻,我们见不见都一个样儿。” “哎哟。”顾墨颜捧着脸学着她的语气:“见不见都一个样儿,哎哟这是多恩爱啊。” 冷宵华带笑瞥了她一眼。 “啧。”老板嗔怪地看着她:“小姑娘家家的咋这么烦人呢。” 顾墨颜立马捂嘴:“我不说了!不要不给我果汁!” “知道啦知道啦。一边儿等着去吧。” 顾墨颜听到果汁没有流产,这才松了口气,继续优哉游哉地晃着秋千椅。 她现在越来越庆幸当初没有封闭自己,没有将自己锁在一个小范围的圈子里。因为你最亲近的人,他们都活在你的世界中心,你透过他们看到的是你自己的生活。而这世界的美好和善意是要通过那些与你有牵绊却没有多大关联的人去看去感受的。 他们像是沿途的风景,你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却不能停留在原地。 可是你只有不停地往窗外看,看了一处又一处,你才能知道你走在多美的路上。 等到心满意足地吃完,雨早已经停了,他们告别了老板出门,却不想正遇见一个很久不见的熟人。 年轻的女孩子一眼便认出了面前变化不大的人,惊喜地喊着:“默默?” 顾墨颜愣愣地看着眼前极具古典美的女人,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叶岚?” 时间在这个当初不起眼的女孩子身上施了魔法,她点点头,顾墨颜有些惊喜又赞叹。 叶岚指着旁边的人说:“冷宵华?” 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孩子,纵使相隔这么多年,变化了那么多,彼此还存留着最初始的熟悉感。 冷宵华微微地笑:“嗯。好久不见。” 叶岚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性格也偏内向,现在气质又端庄,像极了叶淑凡。 顾墨颜现在的心境不比从前,解开了过去无法面对的心结,再遇故知,又高兴又兴奋。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家在这里吗?” “不是。”叶岚笑笑说:“我陪我男朋友过来探亲的。” “啊。”顾墨颜没来得及细想。“那你一会儿去哪啊?要来我家坐坐吗?” 叶岚说:“可是我一会儿还要去买些东西。” “这样啊……”顾墨颜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叶岚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陪我一起去么?” “好啊!”顾墨颜猛地抬头,答得利落又干脆。 冷宵华在旁边看着,觉得她怎么越来越呆了……不过也挺好。 顾墨颜转头对冷宵华说:“那你先回家吧。” “嗯。”冷宵华冲叶岚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再见。” 没有别人在场,女孩子之间就好沟通多了。 叶岚说:“你们过两天要回去看妈妈么?” 顾墨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叶岚拿出手机晃了晃:“我每个月都会给她打电话的。” “嗯……是啊。”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再提起还是有点挥之不去的尴尬。 叶岚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我下个月结婚,你们来么?” “哦对。”顾墨颜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就想问……你和……” “不是他。”她低下头,嘴角带着习惯的笑意:“我们早分手了。” 顾墨颜想说“可是你当初那么喜欢那个人”,可是却没有说出口。当初就是当初,过去的已经没有再提的意义。没有人喜欢面对冲击现在的过去,像她,也像她。 “那……”顾墨颜有些小心地开口:“那你喜欢他么?啊,我说的是你……未婚夫。” 叶岚仔细地挑着墙纸淡淡地开口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喜欢的人就是能相守一辈子的人。”她放下手中的墙纸转头问她: “喜欢但是不适合的人,不喜欢却适合的人,你挑哪个?” 挑哪个……可是这个问题对她本来就不成立。她是个特例,冷宵华就是她的命,挑不了,也不想挑。 叶岚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笑着问:“如果你是我,你挑哪个?” 顾墨颜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不合适……那我会等。宁缺毋滥。” 叶岚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等得起。” 不是每个人都是爱情至上,不是每个人都甘心耗费漫长而无期的时光只为了等一个可能。 “没有爱情的婚姻?”顾墨颜觉得难以理解。“这不可能幸福啊。” 叶岚看看她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对顾墨颜来讲,是冷宵华。 对她来讲,是生活。 爱情能带来什么?短期的满足感之后,是因为占有欲而爆发的无休止地争吵,怀疑。真爱和自由,两者不能兼得。是因为过分亲密而产生的时时刻刻的摩擦,所有的美好自动缩成墨点,所有的冲突被放大到不可忽视。 叶岚想,何必呢。她只是想好好地过日子。 比起想和某个人在一起生活,更想要的是安稳而平静地生活。 顾墨颜突然觉得时间真的是很公平,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伤疤,不问原因,不知罪名。 顾墨颜说:“我还是愿意相信,无论是哪种生活只要自己愿意,都能过的很好。” 叶岚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只是选择了更适合我的方式,这不是自暴自弃。” “嗯。那就好。” 那个下午她们聊了很久,这世上仅有不多的和自己有关联的人,她们对彼此都真诚以待。 最后告别的时候,叶岚说:“没想到冷宵华变成这个样子了。” “啥?”顾墨颜第一反应是……长相居然被嫌弃了? 叶岚笑笑说:“我以前还以为他会越来越冷,可是现在看上去,虽然还是难以接近,但是感觉……温暖了很多。嗯。” 然后她便走了。 顾墨颜想,也许吧。她没多大感觉,因为他对她从小便是那个样子,说不出口的温柔。 顾墨颜拿起电话。 “喂?” 她说:“我刚刚打了个喷嚏啊。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又发什么神经啊你。” “啧。”顾墨颜装似苦恼地说:“那不是你是谁呢。” 话筒里隔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过来。 “我饿了。” “啊?”顾墨颜有点愣。 “……所以你快回来吧。” 雨过天晴,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的纯净的深蓝。 而夏天很短,又快过去了。 顾墨颜挂上电话,闷闷地笑。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阔别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起伏再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心情是难以言表的复杂。直到真正的到了熟悉不已的大门,顾墨颜还是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这么多年过去,孤儿院早已经翻新过,但是老旧的铁门却一直没有被动过。 叶淑凡温柔地笑着:“一直怕你们好多年之后再回来不认得家门,就没让他们动。” 顾墨颜抱着她蹭了蹭,好多好多年了,即使在梦里,也没有敢想过可以再这样对她自然地撒娇。 冷宵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忍心出声。 他左右看了看,其实和当年想比,并没有变了多少。房子变了,设施变了,人变了,时间变了……可是感觉没变。 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做游戏,有温柔护着的人,有静静看着的人,有随时在需要的时候去照顾的人。 他们是那么全心全意而小心翼翼,担心这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孩子会因为意识到生命的缺失而受伤,又正因为这担心而毫无保留地拿出自己全部的善意和爱意。 冷宵华低下头,眉眼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拽着他的衣角,稚嫩的声音喊着:“哥哥哥哥。” 冷宵华蹲下身,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小女孩低着头扭着衣服说:“哥哥你能不能当我的新郎啊,我正好缺一个……就我一个人没有,就玩不了了。” 声音越来越小,冷宵华有些哭笑不得。 小女孩抬头冲他眨眨眼,然后突然一闭眼就要倒下去。 冷宵华刚要伸手,就有另一个小男生一把抱住她。 小女孩睁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扁扁嘴说:“你为啥来啊,你要是不接我的话,哥哥就一定会抱我的。老师说了,男生要是抱了女生的话就一定要娶她的!” 冷宵华:“……” 小男孩挑挑眉,小小年纪就一脸痞气地说:“那我就娶你呗,反正你这么胖也没人要。” 小女孩眯了眼睛,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气势如虹地“哈”了一声,死命地踩了小男孩一脚,还金鸡独立了一瞬间把全身体重都压上去,然后轻盈地转了个身,“哼”了一声就走了。 小男孩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有能耐别跑!你你你你再跑我就把你偷藏的巧克力吃了!” 小女孩一愣,然后撒丫子往房间里跑去,小男孩又一愣,然后撒丫子就追。 冷宵华:“……” 顾墨颜鬼鬼祟祟地蹭过来:“这是情杀?” 然后颇有些另眼相看地抱着胳膊冲着冷宵华“啧啧啧”了一番,冷宵华推了她脑袋一下,不跟她一般见识。 这时候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爷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哎哟”了一声。 “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冷幽默和冷笑话吗!” 老爷爷不知道为什么骄傲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脸得意。顿住,又想了想。 “哦不对,是骨膜炎!哎哟我这记性。” 顾墨颜瞬间什么伤感情绪都没了,她上去扶着他走路,一边咬牙切齿地问候:“是啊!旺!财!叔!” 李汪才戳着她脑门:“哎哟,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和我对付,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小混蛋。” 冷宵华赶忙握住他死命戳着某人的手,一手遮着某人咬牙切齿的脸,道貌岸然地说:“才叔,保重身体。” 李汪才感动得泪眼朦胧,拍着冷宵华的手不住地说:“我就知道还是你最有良心啊,从小我就看好你啊,小笑话,小笑话。” 冷宵华:“……” ……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顾墨颜不叫顾墨颜,她的名字还拜他们的院长——李汪才所赐。 顾墨颜刚来的时候还太小,也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那时候孤儿院刚成立,还没来得及招人,正巧那天叶淑凡也不在。 住在周围一群上了年纪的阿姨婶婶坐在门口嗑瓜子帮着起名字。什么“李二花”啦“赵大红”啦“胡二妞”啦。这时候作为其中最有文化的李汪才一摆手:“俗,俗不可耐!” 然后他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早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鄙视的情景,那句“大爷,这是冷幽默啊,这你都不懂”一直猛戳他的心窝,他李汪才是这十里八村最有文化的人好么!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轻视了!……不过他还真不懂。 于是李汪才正儿八经地开口说:“就叫冷幽默吧。” 阿姨婶婶:“啥?冷油膜是啥?” 李汪才深沉地一摆手:“你们不懂。” 那时候也不知道“冷幽默”感应到了什么,本来好好的玩积木突然嚎啕大哭,直到把叶淑凡哭了回来。 李汪才沉痛地说:“她家里人往她衣服兜里塞了个纸条,说一定要让孩子叫冷幽默,咱们就别逆了人家的心思了。” 叶淑凡哄着孩子,一脸茫然。 直到过了不久,院里又来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李汪才看着他冷冰冰的样子,灵光一闪。他拍着叶淑凡的肩膀说:“这孩子就叫冷笑话吧。” 叶淑凡抱着胳膊无奈地说:“不会又是家长往兜里塞纸条了吧?” 李汪才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当年默默的纸条里还写着,希望我们能找到她的良人……一定要叫冷笑话。” 叶淑凡对这个凶残的校长无话可说,她一直觉得是因为他多年对自己的名字压抑着的不满导致了他如今对花骨朵的摧残……其实也挺可怜。 叶淑凡叹了口气,她也不能太打击他。于是她只能委婉地把“冷笑话”的名字改成了“冷宵华”。 而几年之后当顾墨颜上了小学明白了她这个不入流的名字之后死活要改名字,不给改就一直抱大腿。 前天才去医院确诊的李汪才四十五度角望着天说:“好吧,那就叫骨膜炎吧。” 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歪头,没听懂。 叶淑凡抖着嘴角勉强地说:“挺好的,默默你看,顾、墨、颜,是不是挺好的?” 叶淑凡漂亮的字体跃然纸上。 前冷幽默同学看完满意地点点头。嗯,三个字儿有一个不认识,一看就很上档次。 从那以后,顾墨颜走哪都挺胸抬头,名字上了档次,人也就得瑟了很多。但是没人当一回事儿,她以为大家天天叫着“墨墨”,总有一天她上档次的名字总会深入人心。而实际上,大家天天叫着“默默”,的确……不断深入人心。 当然,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冷宵华。 从那之后,只有他一个人改了称呼,谁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 关于名字的阴影,他们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骨膜炎”暂且不提,光是苏小爷第一次听到“冷宵华”的时候,他扒着冷宵华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哟,校花哟……校花!哎哟笑死我了!”,那光景顾墨颜现在还记得。因为当时冷宵华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呐。 其实苏小爷还好,看不顺眼可以下手揍。可是每当恩师严肃着说:“小华啊……”的时候……那真是一言难尽呐。 实际上,这件事情上冷宵华受的冲击远远要比顾墨颜大。 所以当冷宵华一眼难尽地扶着不停喊着“小笑话哟小笑话”的旺财叔到了椅子上后,他才木着脸离开的时候,顾墨颜捂着肚子笑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看见冷宵华的血槽就剩个渣。 旺财叔说:“他咋走了呢?” 顾墨颜一脸深沉地说:“他去回个血。”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冷宵华和叶淑凡一起离开了,顾墨颜刚想跟上去,就被李汪才鬼鬼祟祟地拽住了袖子。顾墨颜觉得他上了年纪之后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当年就应该趁还能治的时候冲他喊一句“何弃疗”啊。 李汪才手里一把芭蕉扇扇的胡子都飘起来,然后他小声说:“小炎炎啊,久别重逢,我告诉你个事儿啊。” 小炎炎:“……”不想听啊…… 李汪才说:“诶当年有人要领养小笑话来着你知不知道,哼,你肯定不知道。” 顾墨颜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事,不禁一愣。 她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包括冷宵华。不过也对,想也知道,如果是真的,他也会瞒着她。 李汪才眯着眼睛有些得意地说:“那可不是个普通人家,条件好的没话说。啧啧啧,当时他才多大来着?十岁吧……屁大点小孩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顾墨颜觉得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当时的表情。他为什么拒绝……想也知道。 那时候他还没到能太长远衡量得失的年龄,只是一种直觉,不能离开不想离开。 多庆幸,他那时候已经有了那种觉悟。 命运是有着无数岔路口的单行路,每一次选择放弃的是另一种人生的可能。多庆幸他没有错失,有她的人生。 顾墨颜暗自晃神,李汪才突然问:“你知道我用什么借口打发了那些人不?” 顾墨颜虚心求教:“啥?” 李汪才像是炫耀他人生中最漂亮的一场智取得胜的战役:“我跟他们说小笑话是我的私生子,我死也不能让给他们。” 顾墨颜:“……” 李汪才挑眉:“我聪明不?” 顾墨颜看着他发亮的头顶,举起大拇指赞叹:“绝顶聪明。” 顾墨颜笑笑说:“我去找妈妈和宵华兄啦,你继续乘你的凉哈。” 李汪才点点头,挥手。 顾墨颜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以后会常常打电话陪你聊天的,也会常常回来看你,所以不用像再也见不到面了一样想把所有的话都一次性说完。”顿了顿,她放柔了声音说:“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 她一直以为当年她自以为是的牺牲是对的,现在她才知道,不是她在保护他们,而是他们一直包容着她的任性妄为。 李汪才愣了愣,眼角眉梢这才显露出上了年纪的疲态。他慢悠悠地扇着扇子说:“哼,谁在乎你们回不回来。” 顾墨颜笑着转身走了。 多庆幸,一直在被爱包裹的年岁里成长。 …… 叶淑凡和冷宵华在一直没怎么改造的小径里走着,这里还和以前一样,盛夏的时候枝繁叶盛,镂下的光点随着风在地面上晃动。小一些的孩子吵吵闹闹着跑来跑去,大一些的孩子坐在树下看着书,像极了以前的时光。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走进了旧时光里,不是只有回忆。 可是他们都不过是通过了一条隧道,有些人出去了,又一些人进来了。 叶淑凡说:“很怀念?” 冷宵华看着她,点点头。 可是还有些人,跳进了首尾相接没有出口的圈子里,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又来了,他们却不忍心跳出这循环,时间却也没有因为他们的不忍心而手下留情。 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坐在门口哭着,旁边的人怎么哄都哄不好。叶淑凡把她领进房间里,冷宵华看着她和二十年前一样,同样温柔又耐心地口吻,同样悉心的体贴和照料,有些恍然。 小女孩在她怀里哭着说:“我又想爸爸妈妈了。” 叶淑凡垂下眼,轻轻拍着她的头。过了一会儿说:“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呀,太贪心可不行。那你要是去找爸爸妈妈了的话就见不到我们了,就不能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了。” 小女孩嘟着嘴眨着水润的眼,稚气未脱的声音:“那……我还是想和大家在一起。” 叶淑凡说:“看,哥哥姐姐都在门口等你呢。” 小孩子笨拙地从她身上下来,一晃一晃地往门口走去,回头又高兴地问:“那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过些时候。” 小女孩开开心心地蹦出去和大家玩。 叶淑凡低着头,还是不敢看。 冷宵华说:“没事的,都会好的。” 叶淑凡叹了口气:“她爸爸妈妈在不久前出意外都不在了。”他们却只能用用烂了的借口一遍一遍地掩饰蒙骗。 冷宵华也沉默不语,命运加诸的残忍与不公,没办法用语言开脱。 “先不提这个了。”叶淑凡说:“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过来的。” 冷宵华淡笑着开口:“过去的事了,不太记得了。” 叶淑凡眯着眼难得有些咄咄逼人说:“那就挑记得的告诉我。” 冷宵华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叶淑凡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多具体的事情。她只是想了解,她的孩子们是如何在岁月的磨砺下成长为现在的样子,哪怕一笔带过也好。 …… 顾墨颜扒着门口委屈地喊:“好伤心,妈妈你居然给他吃独食都不叫我。” 冷宵华悠悠然地扒着橘子头也没回地说:“事已至此。你就自己出去吃吧。” 叶淑凡看着她那五官都挤在一起的表情,好心地招招手。“好了,过来吧。” 顾墨颜走过冷宵华旁边,居高临下地翻了个白眼,颇有气势。 叶淑凡摇摇头:“都多大了,比眼前还幼稚。” 顾墨颜坐在她旁边抱着她胳膊:“他欺负我啊他,妈妈你得帮我教训她……” 冷宵华挑眉。那敢情好。 于是本来要递给她的橘子半路转了个弯送进了自己嘴里。 顾墨颜亲眼看着那道弧线,咬牙切齿。 叶淑凡把手里冷宵华刚扒好的橘子给她。“好了好了,别瞪了,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顾墨颜一脸深沉地说:“这……涉及到地位问题。” 冷宵华说:“地位?你交房租了?” 顾墨颜:“……” 叶淑凡心痛地看着心智还不如七年前健全的两个人,大概明白了这么多年他们遭遇了什么,不禁摇头叹息。最后是叶淑凡实在不想再听他们俩斗嘴了,才含蓄而委婉地把他们赶出去故地重游。 顾墨颜一直很想念周围一家餐馆的味道,便和冷宵华一起去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也变化不大。 顾墨颜让冷宵华去隔壁买她当年最喜欢吃的小吃,自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真的进去了又不知道点什么。 “哟哟哟!这是谁呀这是!” 有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顾墨颜回头,面前俊朗的男人有着似曾相识熟悉感…… “李泰山?” 同样被李汪才荼毒的“李泰山”抽着嘴角说:“我早就改名字了好么……我现在的名字叫李逸北……” 顾墨颜喃喃道:“那王长江怎么办……” 没有李泰山作陪,岂不是很孤独? 面容英俊的男人一挥手:“谁管他怎么办?前两天听说你要回来,没想到真的碰见你了。” 要说李泰山……哦不,李逸北和他们的渊源,还真有段不得不提的往事。 当年冷宵华小小年纪就拐走顾墨颜时,小伙伴们玻璃心碎了一地,其中最糟心的就是碎成了饺子馅的李逸北,以至于他扒着门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大家长哭诉,还非让人打冷宵华的屁股。 ……当然,那都是太小时候的事情了,当事人都忘的差不多了。顾墨颜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和叶岚的事。 李逸北往桌子上一坐说:“哎这么久没见,我请你吃饭吧。” 顾墨颜摇头:“不要。” 李逸北内心腹诽……这该不会还记着小时候暗算他男人的仇吧?那暗算也未遂啊。 李逸北说:“就真的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啊,我没别的意思啊,别多想。” 顾墨颜说:“哦……老板我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帮我打包。”然后她转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你付钱吧,谢谢啊。” 李逸北抱着胳膊说:“看不出来啊,啧啧啧,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阴险啊。你以前可不这样啊。” 顾墨颜“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李逸北神神秘秘地说:“哎哎哎,我跟你说你真没小时候长得漂亮了。” 顾墨颜斜眼:“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实话还不爱听……女人呐……”李逸北刚想发表点感慨,就看见一个十分惹眼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边。 他揽着顾墨颜转身往出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漂亮不漂亮都看不上你,别操心了。” 李逸北愣了愣,然后冲他的背影默默地比了个中指。 “小心眼!哼!” …… 顾墨颜心疼地说:“我点的菜还没好呢……” 冷宵华说:“没关系,他会记得拿回来的。” “嘿也是。”走了一会儿,顾墨颜问:“我变化是不是很大啊?” 冷宵华停下来,看着她:“这个问题有意义么?” 顾墨颜想了想,轻声问:“对你没意义吧,是吧?” 有风吹过,树叶摇动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冷宵华把她拉过来,轻轻地吻了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低低沉沉地说:“嗯,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些用“你变了”做借口而不爱的人,大概只是喜欢。 他们还不知道,爱到深处,几乎就成了一个人的事。 冷宵华牵着她回去。 再变又能怎样呢,她还是那个独一无二,他的独一无二。 ……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能永远爱你,是因为那已经和你是怎样的毫无关联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果不其然,他们回去不久,李逸北就拎着一大袋东西也过来了。 李汪才在门口晃悠看见他,满脸嫌弃:“你咋又来了?这是我这周第三回看见你了吧,住得近了不起啊,就因为你这种吃的特别多还不给伙食费的人,我们米缸都要见底了你知道不。” 李逸北讨好地笑:“嘿哟,才叔我这不是今天带饭来了么,喏喏喏这都是给你买的。” 顾墨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望眼欲穿才盼来的东西就这么……易主了。 李汪才笑眯眯地跟李逸北说:“欢迎再来啊,小泰山。” 顾墨颜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嘿嘿嘿,才叔,我饿……” 李汪才行云流水地转身,扔下一句“饿啊?那你问问米缸同不同意”就翩然离场了。 顾墨颜颤抖着指着丧心病狂的李逸北:“李泰山!!你你你……你这个人猿……” 李逸北哼了一声:“冷幽默啊?”然后也走了。 顾墨颜:“……”他敢别这么内涵么…… 顾墨颜委屈地回头看着冷宵华,罪魁祸首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慢悠悠地说:“好吧,我去帮你问问米缸。”然后毫不留恋地也走了。 顾墨颜突然觉得人心不古世道无常,然后她忧伤地叹了口气,迈着四方步在远镜头中消失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忘记正事的,有些人嘛就是这样,吃饱了就想着睡,吃不饱就想着折腾。 顾墨颜去找了叶淑凡,那些年他们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所以很多事情她并不知道。可是她很清楚的记得,在她离开之前叶岚和李逸北都是在一起的。她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一路扶持,李逸北在最艰难的时候叶岚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亲眼看着李逸北为了叶岚一点一点改变。而她前些日子见叶岚的时候,依然觉得她没有斩断对李逸北的感情。 诚然,别人的事情她不应该自作主张地随便插手,可是让她袖手旁观她又不能完全做到。 像多年前一样,顾墨颜躺在叶淑凡的腿上问:“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叶淑凡说:“随你吧,给他提个醒也好。” 顾墨颜说:“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那好嘞。”顾墨颜翻下来说:“那我去找他了啊,拜拜啊妈。” 叶淑凡看着她的身影笑着摇摇头。 哪里是来征求她意见的,分明就是想拉个赞助。 顾墨颜坐在李逸北面前,琢磨着怎么含蓄而委婉又不失力道的开口。 李逸北被她看毛了:“你瞪我干啥?” 顾墨颜一脸深沉地说:“你说……” “我不说。” 顾墨颜:“……” “咳。”顾墨颜说:“叶岚……要结婚了啊你知道不。” 李逸北没想到她会说这件事。 “嗯。知道。” 顾墨颜有些挠头,这个提醒的尺度她有些拿捏不好啊。说少了怕他该知道的不知道,说多了又怕她多管闲事搅了局。 顾墨颜犹豫再三,挑了个往事问了问:“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啊?” 李逸北斜眼:“想八卦啊?” 顾墨颜内心狂吼:看老娘认真的表情!八卦你全家啊! “我前几天碰见她了,我觉得……” “我觉得她还是喜欢你”这种话在人家都快要结婚了的时候对前男友说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觉得……”顾墨颜一拍桌子:“我就觉得吧有时候两个人之间还是需要个神助攻来推一把的,尘埃没定,指不定这是个看破前尘还是个破镜重圆的事儿,反正大家这么多年了,我就看看我能不能帮一把。” “谢谢你,但是你帮不了。”李逸北笑了,很感激的那种。 顾墨颜看着他,试探着问:“你还喜欢她是不是?” 李逸北说:“是。”他低下头,半晌才开口:“可是爱情解决不了问题。” 顾墨颜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她不能赞同。 “不是说要用爱情解决问题,而是说因为两个人之间有爱情所以有想要解决问题的欲望和动力不是么?不是爱情能解决一切问题,而是一切问题……想的话,总可以解决啊不是么?” “可是她不想解决了。”李逸北淡淡地说:“她说累了,不想继续了。” 顾墨颜问:“那你呢?” 一瞬间,他看上去疲惫了很多。他说:“我也相信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可是关键是我们都没有力气了。” 顾墨颜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好吧。那就当我没说过吧……其实不过就是个选择题而已,是想要在一起的欲望更强烈,还是想逃避问题的心情更强烈。”顿了顿,又说:“好啦反正我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借口很多,人就那么一个,你看着办吧。” 顾墨颜想,其实喜欢的人很容易找,这个错过了,总会有下一个。 可是他们都不一样。 这一生的岁月里再也不会有那样脆弱的需要爱支撑着才能活下来的时光,在生命的最初就要学着踽踽独行的几乎难以负荷的命运里,他们以着最亲密的姿态走过了漫长的只有他们才能懂得的时光。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人,是早就成为了生命里一部分的人啊,哪里还会有下一个。 李逸北默默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城市的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后来他才明白什么叫如影随形,因为即便他走出了这个城市,这片土地,这个国家,依然逃无可逃。 好像所有回忆都清晰如昨,他却偏偏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分开。 冷宵华来找顾墨颜,却只看见李逸北一个人发呆。 “她呢?” 李逸北看见他来了,开口问:“为什么你们还在一起?” 冷宵华说:“我们有什么不在一起的理由么?” 李逸北歪头,喃喃道:“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冷宵华靠在门边,淡淡地说:“这辈子在我身边的人只能是她,我不接受别的可能。” 不是可不可以,是认没认定。 “不是每一对都有你们那种运气。” “其他的我保留意见。”冷宵华不愿再多说,利落地转身离开。“但是运气,是无能的男人才找的借口。” …… 冷宵华找到了和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的顾墨颜,他也没上前打扰,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尽管这么多年她变了那么多,可是和孩子轻松就打成一片这一技能倒是级别越来越高了。 顾墨颜大汗淋漓地跑过来:“我们在这儿多留几天吧。” 冷宵华笑笑说:“这次可能不行了。” 顾墨颜一脸茫然:“这有啥不行的。” 直到第二天她就明白了。 第二天李逸北匆匆忙忙要订最快的航班飞走,还是去他们那个城市。顾墨颜心下了然。 冷宵华悠悠然地说:“既然如此……顺便帮我们也订两张吧。” 李逸北:一个人到底哪里顺两个人的便了…… 但是他不敢说,他一直以为当年他间接造成冷宵华被打屁股的事件败露了,在他采取更让人难以直面的报复措施之前他还是就这么从了吧。然而,他却忘了,如果他当年的奸计真的得逞了的话,他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过到今天。 顾墨颜悄悄地跟冷宵华说:“咱们这样不好吧,泰山都够可怜了啊,你怎么能像对待苏小爷一样对待他呢?” 冷宵华一脸“我像是那种‘欺负随便的人’的人么”的表情。 顾墨颜:“……所以呢?” 冷宵华说:“这是报酬。” 顾墨颜茫然:“啥?” 冷宵华揉了揉顾墨颜的头发。 “好了,走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草叶,如墨的黑夜褪去之后是浅淡的蓝天,而这安宁又和谐的美好晨曦里又是谁不能安眠? 冷宵华微微地睁开眼,顾墨颜正趴在她床头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看起来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儿,怪不得刚才梦里也是她的声音。 “喂喂喂别又睡啊,我看见你醒了。” 冷宵华没理她。 但是不理对某些人来说就是纵容,尤其是对某些欢呼雀跃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让外星人也能分享她喜悦心情的人。 顾墨颜说:“别装啦别装啦!我看见你刚才眼睫毛都抖了。” “……” 冷宵华猛地睁开眼一把把她拽过来。 几乎是鼻子贴鼻子的距离,顾墨颜眨眨眼。 冷宵华在凉凉的清晨里用他清清冷冷的声音说:“你好像忘了我有起床气。” 顾墨颜呆呆地:“哦。” 冷宵华满意地回到枕头上继续睡觉。 顾墨颜揉他的头发:“那怎么了啊?诶你起来我有个特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冷宵华用被子盖住头。 顾墨颜说:“啧啧啧多大了还捉迷藏啊,行了我找到你了,别玩了。” 冷宵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坐起来,指着墙上的时钟冷冷地说:“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今天晚上你都别想睡觉了。” 顾墨颜才不怕他,乐呵呵地说:“我今天救了个鹦鹉,白色的,特别大。” “……在哪里?” “雪地里啊!它受伤了!我跑了好远才找到了兽医!手感特别好!它还蹭我来着……” 冷宵华抱着胳膊说:“我再问一遍,在哪里?” 顾墨颜低头羞愧地说:“……在梦里。” “……” 冷宵华微微笑着勾起她的下巴:“梦里?很好,明天晚上也别睡了。” 顾墨颜正经地说:“我跟你说啊,白日宣淫它可不是个好事儿啊……” 冷宵华一愣,他哪有说要……冷宵华扶额,他早晚要被她气得……气得都不知道怎么生气了。 冷宵华无奈:“所以你在凌晨三点半起来就是为了要给我讲个故事?” 顾墨颜说:“怎么可能!我是想找你和我一起去买一只和我梦里一样的鹦鹉啊!” 冷宵华冷着脸说:“所以你不仅要给我讲故事,还要亲自给它写个续并且它们还是前世今生的关系?” 顾墨颜呆呆地说:“你这个构思很好啊……你是要转行了吗?” 冷宵华冷静地说:“你告诉我,这个时间我们能去哪买鹦鹉。” 顾墨颜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哦那就只有……菜市场了呀。” 冷宵华想把她埋在菜市场的地下,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不管多么不情愿,最终他还是又像往常一样一次又一次地遂了他那个时常有些疯癫的小姑娘的愿。 即便是夏天,凌晨的温度也是不高的。顾墨颜也没想到天气会这么冷,走了一段路便冻得哆哆嗦嗦的了。冷宵华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你不冷啊?在不咱们一人一半……” 冷宵华按住她的手。 “好好穿着,你感冒了我更累。” “好吧。”顾墨颜默默地吐了个舌头。 这个时间他们起的比公交车的司机还早,就注定得拿脚当轮子使,时间还翻了好几倍。他们到的时候,各个摊位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准备好了。 顾墨颜羞愧地说:“和这些大爷大娘叔叔阿姨一比,我们真是太羞愧了。” 冷宵华说:“你已经二十五了。” 顾墨颜从善如流地改口:“哦和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比,我们真是非常羞愧啊。” “……” 走过长长的卖菜的摊位,尽头便有少数的卖花草和动物的。 顾墨颜摸着下巴看着笼子里的绿头八哥摇了摇头:“这不对啊,我看见那只是纯白的,而且翅膀就有三个笼子那么大……” 卖鹦鹉的大娘说:“姑娘你揍是开玩笑呢吧,你说的那是大鹅吧。” 冷宵华在一旁看着顾墨颜认真地辩解“不是啊大娘,真的有那么大……”,懒得阻止。 碰了几次壁,顾墨颜来到最后一家,被好几个人那么一说,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只鹦鹉了。 “阿姨啊……有没有白色的鸟啊?就这么大……”她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您知道不?有没有啊?” “有!有!”阿姨点头。 顾墨颜瞬间兴奋了起来!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就知道这是冥冥中的缘分! 阿姨指了指那边的笼子:“喏喏,那边有的是,你自个儿挑吧。” “……” “……阿姨……乌鸡我还是认得的……” 冷宵华笑着拖走垮着脸的顾墨颜。事实证明,和梦较真的人就算不是个神经病,也会受到相同的待遇。 顾墨颜闷闷不乐了一路,最后终于怀着“相见不如怀念”的信念洒脱地放手了,这让冷宵华非常怀疑她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折腾他而已。但是算了,和一个被满菜市场嫌弃嘲笑的人还计较什么呢。 顾墨颜在此情此景下不禁应景地想到了比她更可怜的李逸北,想到他一人单枪匹马客居异乡就为了和别人抢自己的压寨夫人,内心不禁……宽慰了许多。 “不过说真的。”顾墨颜问冷宵华:“你说他真能把叶岚抢回来吗,我看叶岚好像下了挺大决心不回头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冷宵华被折腾地也不困了,回到家就去准备早饭。“既然他们都不会孤独终老,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共度一生,不是这一个,也总会有下一个。” “听起来好像都一样似的……”顾墨颜嘀咕。 “除了最后一个,没什么不一样。” “唔,好吧……” 也是。活在现在就已经很忙了,哪有时间分辨每一个过去之间有什么不同,想起来不过都是淡淡一句“哦曾经的人”,谁比谁特殊多少呢。 当下爱的再深刻,一旦成为了过去,又有什么特殊呢…… “那……”顾墨颜不经意地问:“我们呢?” 如果我们是那种结局,是不是也会成为一笔带过的人呢? 冷宵华有些意外地说:“你现在居然会问这种傻问题了……我们不一样。” 顾墨颜耸肩。她果然是太无聊了,设想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们……根本就没理由分开啊,没什么能分开他们了,死亡也不能。 顾墨颜尚沉浸在悲壮的情绪里,就听见冷宵华悠悠然地说:“我们还有债务关系,房租你这辈子都还不起。” 唔,这就是这辈子都斩不断的牵连啊…… 顾墨颜翻白眼,果断没话找话:“诶你说李逸北自己一个人不会饿死吧?” “嗯?你不是给他联系方式了吗……” 事实证明,李逸北应该是曹氏后人才对。因为话音刚落不久,他已经按照顾墨颜留的地址来到他们家门前颓然按响了门铃。 顾墨颜一直惊讶地目送他进了门躺在沙发上,不是因为他踩着她的节奏来了,而是他的样子实在是太落魄,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胡子都没来得及刮。 顾墨颜小心翼翼地问:“你咋了?” 李逸北看着她,眼睛里能清晰地看见血丝,大概是一夜没睡。 他说:“我对不起她。” 他的表情那么绝望以至于顾墨颜也跟着悲伤起来,她哭丧着脸觉得事态朝着比她先前想象的还要恐怖的方向发展。 她伤心地问:“你……难道和她未婚夫相爱了?!”语气里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沧桑感。 李逸北瞬间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利落地起身去洗手间洗脸,顺便去厨房喊个话:“帮我也带碗饭谢谢!” 顾墨颜羞愧地想,这种事她果然不应该当面戳穿啊,搞得当事人都羞愧地躲卫生间去了,这真是太不好了。 所以她小碎步地走去厨房小声阻止冷宵华的恶行:“诶诶宵华兄别这样,你别真让咱们俩喝粥就给他盛碗大米饭啊。别忘了那两张机票啊……” “……” 事实上,冷宵华对除了苏亦奇以外的一个单身男人大早上的就跑到他们家感到非常的不高兴,尤其是他还是来蹭饭的。 但是李逸北完全没感觉到旁边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那是冷宵华的被动技能。顾墨颜一直觉得他上辈子可能是个怀才不遇的……制冷机。 顾墨颜在对面神神叨叨神神叨叨,李逸北嫌弃地偷偷戳了一下冷宵华:“诶诶她现在咋成这样了呢?她以前不的啊……时间真是把菜刀啊……” 冷宵华斜眼:“你跑进我的家吃着我的饭还说着我的女人,你是不想待了吗?” 李逸北默默地默默地怂了。 冷宵华想,何止是她现在这样了,自从解了心结之后,连他都有点不正常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过的开心,已是最好。 顾墨颜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李逸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看着落魄又颓废,但是顾墨颜总感觉他比先前那几天要轻松了很多。 李逸北说:“我把她订婚宴搅黄了,她说一会儿要找我谈谈。” 顾墨颜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她认真地说:“你怎么能这样?” 李逸北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楞在当场。 顾墨颜比刚刚还愤懑地说:“人家要是找你赔钱咋整啊!据说她未婚夫特别牛掰啊!你赔不起咋整啊!难道要卖身啊?!” “啥?”李逸北摆摆手:“没事儿,到时候找你们借么。” 冷宵华悠悠地说:“不借。” 李逸北:“……” 顾墨颜委屈:“别看我,我也是被人包养的,没钱借你。” “……” 李逸北果断低头吃饭,吃完就走,这两个恶毒的男人女人太烦人了。 临走时,李逸北说:“还是得说谢谢你们啊,要不然我可能连争取都不会争取。” 冷宵华淡淡地问:“谢礼呢?” 李逸北说:“机票啊!” 冷宵华:“……” 李逸北笑着说:“不管最后怎么样吧,起码以后不会后悔当初什么也没有做。尽人事听天命吧,那我走了啊!再见!” 顾墨颜说:“兄台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台别找我们借钱呐!” 冷宵华:“说得好。” 李逸北果断垮脸摔门!神烦! 顾墨颜和冷宵华失笑。 他们应该做的,已经做了。既然交叉的部分已经结束,有些事便不问结果。 这世上十几亿的擦肩而过的人,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却又同时在不同的故事里。我们只能陪你走这一段,望君珍重。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顾墨颜想,那件事到底对她有多大的意义呢。其实现在也没有比以前开心多少,可是为什么就是有种重生了一样的感觉呢。 就像是突然卸下了某种负担,破除了某种诅咒,让她能毫无恐慌地接受幸福和美好,就像是被救赎了一样。 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吧,那些内疚和不安,恐惧和梦魇,虽然不会时时刻刻都搅得心口生疼,却时时刻刻都在。 最可怕的不是致命一击,最可怕的是逐渐的缓慢的渗入每一丝缝隙,渗入每分每秒,挡无可挡,逃无可逃。 然而,爱也是如此。 她以为她一生最好可能就是如此了,背着自己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不增不减。 原来她也能拥有圆满,并且圆满之上还有更圆满。 她上次离开之前去偷偷看过小叶子,她还在上学。她就那么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却是莫大的感动。 她的残缺没有使她的人生堕入黑暗,反而让她变得更耀眼,那么耀眼。 多感谢,感谢你的人生那么美好,才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好。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轻轻地晃在冷宵华的脸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所以窗帘便换了,最上面有类似薄纱的材料,天一亮,房间里便也照的亮了。 顾墨颜在他怀里醒过来,专注地看着他英俊又安宁的睡颜。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爱人。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她和从前大相径庭,他也没了最初的孤俊冷傲。可是没有关系。他们爱着的从来不是有着特定样子的对方,变了就变了吧,名字也好长相性格也好,变成什么样也无所谓。 他们爱的是从最开始就走进了自己生命的那个人,是那么长的岁月里无时无刻不体贴关怀相互扶持的人,是共度时光永不离弃的人。 哪怕遇到再像的人,再好的人也不行了。 再像再好,不是你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墨颜想,真好,以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悲伤的事了。 冷宵华似是要睁开眼,他的睫毛颤了两下,正要转醒,顾墨颜却突然凑近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缓缓地温柔地辗转厮磨。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倾斜一斛日光,温暖地照耀着相拥着的爱侣。 而最终,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他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背。 …… 再醒来时是被电话声吵醒。 冷宵华拿起手机,是久违了的聒噪声。冷宵华刚听了两句就扔给同样被吵醒的顾墨颜,然后从背后搂着某人继续睡。 顾墨颜拿起来就喊:“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你的节操呢!节操呢!” 对面丝毫没有因为换了对话对象而反应不过来,显然已经很是熟练。 “搞笑啊?还大早上!我一天三顿饭都吃完三分之二了好吗!” 顾墨颜一看时间……居然快下午一点了,就挣扎着要起来,可惜某人纹丝不动,便只能二话不说地缴械投降。 顾墨颜说:“你找我干啥?” 苏亦奇干脆利落地说:“没找你。” 顾墨颜说:“啊那我挂了啊再见。” 苏亦奇:“……慢!” 顾墨颜:“说!” 苏亦奇默默地腹诽了一句,表面上好声好气地说:“那啥,后天借你们家场子用一下,我和相宜说好了,今年她生日在你们家大家一起过。” 顾墨颜有些懵:“啥?后天?生日?” 苏亦奇略带鄙视:“对啊……你不会忘了吧。啧啧啧,还好意思说是人家妈,生日都记不住……我就是怕你忘才好心提前两天就提醒你,我好吧我好吧。” 顾墨颜腹诽:记不住你全家啊! “行了行了,那后天你们就来吧,我挂了啊……哎呀知道了吃你的饭去吧。” 冷宵华早就已经醒了,两个人声音都那么大,猪才睡得着。 顾墨颜转个身,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眨眨眼。 “你别告诉我你还想睡。” “嗯。”冷宵华缓缓地闭上眼。“不告诉你。” “……”真是神烦啊他。 …… 天气逐渐转凉,夏天也快过去了。 顾墨颜做好了饭菜,便来屋外找他。宽阔的庭院里,冷宵华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画着画。他常常懒得出门写生,便就在这里每次换一个位置或者换一个角度画着。虽然……在顾墨颜这个门外汉看来结果都差不多啊。 顾墨颜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台阶上捧着脸问:“你最近干嘛总画夕阳啊,有啥好画的啊……像个饼似的……” 冷宵华支着下巴想了想:“唔……因为起得晚。” 顾墨颜翻白眼:“谢谢你啊没说要充饥。一会儿菜凉啦你快点画完来吃饭啊。” 冷宵华笑着点点头说“好”。 顾墨颜刚刚给陆相宜打过了一个电话,其实她不是不记得她的生日,只是相宜的生日根本就不是后天,大概是苏亦奇无意间看到她的身份证了吧,相宜的生日和身份证上的有些出入。 可是她说,只要被人用心记得,哪天是生日都可以。 顾墨颜想起来就觉得心很暖……可是,她让自己明天去接机啊,顾墨颜想想那个被托付给自己的人就头疼。 那个人正是陆相宜马上要上大学的妹妹陆晚星,说起陆晚星,几乎每次放长假都会飞到这个城市来和陆相宜在一块,所以当年顾墨颜和陆相宜混在一块的时候,和陆晚星也就熟了。 只是这个小姑娘一点也不随她姐的天然呆萌好欺负,反而比自己的性格还恶劣这让顾墨颜压力甚大啊。 哎……不过好久不见,还真的是想念她了呢。 …… 第二天一早,顾墨颜傻愣愣地站在机场的时候还处于半梦半醒的半朦胧状态。刚打了个哈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觉眼前一闪,突然就被一个尖叫着的玩意儿抱住了。 她睁眼就看见陆晚星扭曲着一张脸瞪着眼睛就嚎:“姐姐姐姐姐姐嗷!!我好想你嗷嗷嗷!!!” 顾墨颜淡定地抹了抹脸上被她喷上的口水,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一脚带翻一个行李箱,然后气势汹汹地拎起来拉着顾墨颜就往外冲,边冲边喊:“姐我请你吃饭啊!你随便吃,到时候你付钱就行!” 在这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的几分钟内,顾墨颜依然没有缓过来,她的神智依然沉睡在另一个次元,久久回不过魂儿来。 二十分钟后,顾墨颜看着她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不堪入目,心想,果然是我那完蛋闺蜜的完蛋妹妹。 顾墨颜嫌弃地说:“你不是要饭买来的机票吧?” 她嘴里塞满了各种玩意狠翻了个白眼儿,不清不楚地喊:“你才要饭!你们抱团儿要饭!” 顾墨颜看着她手里举着的刀和叉子,默默地闭了嘴。 当年顾墨颜就觉得她家起名字真是太潇洒太随性了点,幸好她爹娘有灵感的时候是在大晚上,要是在大白天难道要叫 “陆早日”么? 顾墨颜看看时间某人应该起床了,她说:“我得给冷宵华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昨天太忙忘了说。” 陆晚星一脸莫名其妙的鬼祟,说:“你怎么一直叫宵华哥‘冷宵华’啊?” “……” 大概对真正亲密的人来说,并不需要用名字拉近彼此的距离吧。 顾墨颜低头想了想,奸笑着说:“你不觉得这种‘我对他的称呼和别人一样,他却依然、还是、只对我特别’的感觉非常十分特别美妙么?~” “变态吧。”陆晚星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 “……” 顾墨颜突然极其想念陆相宜头上那一绺呆毛啊…… “诶对了,你家夏小哥不是在这儿么?干嘛不叫他来接机啊?” 某夏姓小哥是陆晚星相恋多年的男友……嗯,网恋。要不然也不能一有假期就拿陆相宜当借口往这边飞。 陆晚星一挑眉笑得花枝乱颤,凑近顾墨颜说:“姐,惊喜你懂不懂啊,浪漫啊你懂不懂啊。” 顾墨颜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吐。” 她眨了眨眼,然后打了个响指说:“waiter,给我来个盆儿。” 顾墨颜:“……” 然后她又凑近顾墨颜说:“还是……你需要的是位产婆?” 顾墨颜如今深切地体会到了苏小爷吃一顿饭吃到内伤的深刻感受。 顾墨颜深切地感谢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用被她拉着像那次一样吃了三家餐厅逛了五条街,回到家扒着门框腿都软了。 陆晚星问:“对了,我姐干嘛今年提前过生日啊?” 顾墨颜深沉地说:“为了一个男人。” 陆晚星的表情像是吃进去了一把叉子……几秒之后,陆晚星愤懑地拍了桌子:“我啥时候有的姐夫!我咋不知道!我为啥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不!!!!” “……” 愤懑就愤懑呗,乐的那么猥琐干啥啊。 “不行,我得给我姐夫准备份见面礼!” 顾墨颜一看她两眼放光就没啥好事儿,她刚想哆哆嗦嗦地说一句“好汉饶命”,就反应过来她眼神里明晃晃的“邀请共犯”的意味。然后她瞬间安下了心,愉快地说:“好的呀”。 别来拯救她的节操,她的节操你永远不懂。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他们定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顾墨颜本来想早上七八点钟起来准备也就够了,没想到他们没有在闹钟声中醒来,却在门铃声中醒来。 冷宵华在开门之前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 凌晨五点,很好。 打开门之后,苏亦奇推开冷宵华急匆匆地往里赶。 “你们咋还没起床!还没起床!” 冷宵华抱着胳膊靠在门边问:“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苏亦奇往沙发上一躺:“来帮你们啊。” 冷宵华冷静地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 “牛奶还是果汁?” 苏亦奇喊:“果汁!” 冷宵华又抬头看了看钟,倒了两杯回去。 苏亦奇抬头看看冷宵华,又看了看杯子:“……纯净水?” 冷宵华摇头:“不是。” “这不会是漏气的没人喝的雪碧吧……”苏亦奇半信半疑地拿起来尝了一口。“明明就是纯净水!” “不是。”冷宵华又重复了一遍,理所当然地开口:“白开水。” 苏亦奇委屈:“你明明问我牛奶还是果汁。” 他点点头:“是啊,我就是问问。” 苏亦奇:“……” 然后他才发觉……冷宵华……杀气很重啊。 苏亦奇正色道:“咳,其实我来就是怕你们太操劳了,怕你们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所以我是来催你们睡觉的。” 冷宵华斜眼:“睡不着了。” 苏亦奇茫然:“那你想怎么着?你还要我陪睡啊?” “……” 冷宵华干净利落地转身,懒得理他。 …… 其实说是准备,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本来相宜就不太在意过生日,他们这伙人也不太走心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相较于给某个人过生日,其实更贴近于是大家的聚会。 顾墨颜打着哈欠蹲在门口等着她们来,她瞥了一眼房间里,苏小爷闲的无聊非要拉着冷宵华打魂斗罗,难为冷宵华肯拉低自己智商的下限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抱大腿。 顾墨颜托着脸,觉得焦距都散了。 正当她实在受不了准备撒手人寰的时候,突然被一声中气十足地吼叫声惊醒了。 “嗷呜!”这一声是陆晚星吼的,一个劲儿蹦来蹦去。“这好像野营啊!有没有帐篷啊我今晚要睡帐篷里!” 顾墨颜艰难地扒着门框起来,晃晃悠悠地说:“你……” 然后陆晚星就像一阵风一样一手拖着顾墨颜一手拽着陆相宜刮进了屋里。苏小爷正打到濒死处,然后拍着大腿“哎哟”了一声就死了,回头一脸怅惘的表情正撞上不知啥时候冲进来的三个人。 陆晚星脑内雷达登时“哔哔哔”响起,她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就喊:“嗷嗷嗷嗷宵华哥姐夫我终于见到你们了嘤嘤嘤!” 虽然她口齿不清的但是顾墨颜还是听懂了,登时就不困了,一种扛天花板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她这么迫不及待地抱少爷大腿真的没问题么。这八字都没一撇呢就来砸场子了?万一她把我供出来了我我我…… 顾墨颜甚是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正想着怎么要陆晚星低调点,这时候相宜突然凑上来问:“哥姐夫是啥啊?” 顾墨颜想都没想反射就一句:“是你妹?” “啥?” 顾墨颜深沉地说:“……是哥斯拉他妹。” 呆傻如陆相宜也不可能因为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就相信她,她没咋听清陆晚星说啥觉得陆晚星是不是误会了啥。 然后看着陆晚星亲切地对苏亦奇嘘寒问暖的时候,陆相宜挺不好意思地说:“小星星啊……这不是宵华兄的妹妹,他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其实人家是个男的,男的。”陆相宜怕她不信还认真地点点头。“真的真的。” 苏亦奇:“……”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最后这场盛大的开幕式还是在顾墨颜的死拉硬拽威逼利诱搞走制作人的情况下才得以暂停。 不过里面怎么收场她才不管,顾墨颜拉着陆晚星出来等着她朝思暮想的某人。 顾墨颜转头看着笑容满面站姿挺拔的陆晚星,虚弱地靠在墙上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体力好。 陆晚星看了看表,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声:“他快到啦。” 顾墨颜欣慰地点点头。 十九分钟后,垂死的顾墨颜不禁感叹夏小哥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顾墨颜萎靡地看着红光满面的陆晚星有气无力的问:“你不是说快到了么。” 陆晚星猛点头:“对啊,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 顾墨颜掏掏耳朵:“你说啥?” 陆晚星看看表:“还有二十九分四十二秒。” ……顾墨颜已经无话可说。 整整二十九分四十二秒里,顾墨颜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晚星红润的脸,看着恋爱中的少女挺拔在凌乱的风中,顾墨颜觉得自己更虚了。 还好,他终于来了。 夏辰下了车之后冲陆晚星摆了摆手,陆晚星“嗖”地一下就冲了过去。 在这“嗖”的间隙里,夏辰看到了墙角里萎靡的顾墨颜,他像他一贯的那样温和地笑着说:“姐,好久不见。” 顾墨颜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沧桑且慈祥地应了一声“诶~”。 然后陆晚星冲过去,她没有扑上去,也没有抱上去,她只是激动地抓住夏辰的肩膀死命地晃:“礼物呢礼物呢!我给姐夫的礼物呢!快快快!” 夏辰显然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地扶住陆晚星的肩膀看着陆晚星亮晶晶的眼睛,停顿了两秒钟正经地说:“冷静。” 然后陆晚星冷静了。顾墨颜……了。 顾墨颜越加萎靡地随着他们飘了进去,苏亦奇和陆相宜不知道在聊什么,很开心的样子,看这讨论的热络程度说不定对“钓鱼岛归属问题”“国家政治体制”等等都有一番深刻见解。 他们都打完招呼之后,顾墨颜幽幽地飘到冷宵华身边。 她认真地说:“我想问你一个事情很久了。” 冷宵华点点头:“我不介意更久一点。” 顾墨颜当做没听见,继续说:“我喝多了之后……是不是真的会跳脱衣舞啊?” “……” 顾墨颜看着他一脸毫不掩饰的“你白痴吧”的表情,捂着心口很受伤。 顾墨颜继续用受伤的小眼神儿射杀他,他咳了一声,说:“……” 没等他说,顾墨颜就拽住他的手,深沉地说:“如果一会儿我真的跳了,你一定要记得……” “……阻止你?” “不!你一定要记得……捂住我的眼睛!” “……” 他一脸毫不掩饰的“你白痴”的肯定表情,顾墨颜更受伤了,然后她悠悠地飘进了厨房里,像一个被家庭主妇附了体的高中生一样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锅。 冷宵华:“……” 无论什么聚会,总是离不开吃饭的。一桌子恶了一天的人眼睛都绿了,顾墨颜眯了眯眼睛,拿起筷子,果断就和苏亦奇抢菜。 苏亦奇不屑地“哼”了一声,特大方把那一盘菜都推到了她面前,顾墨颜也学着“哼”了一声非常流畅地顺手推给了旁边的陆晚星,陆晚星眨巴着眼睛努力眨巴出两点泪光感激的瞅着她。 顾墨颜慈爱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客气,随便吃。” 这时候冷宵华莫名其妙地咳了一声。顾墨颜又反射性地流畅的顺手拿走了陆晚星面前的那盘菜推到冷宵华面前狗腿道:“你吃你吃。” 陆晚星的动作定格在张着嘴举着筷子。夏辰失笑,拍了拍她的头。 冷宵华看着她无奈地说:“我只是喉咙痒。” 顾墨颜盯了他两秒钟,把盘子移到自己面前,无视陆晚星怨念的眼神,果断……吃。 陆晚星怒摔。“姐!快行使寿星的权利把她干掉!” 吃的正嗨就被点名的陆相宜眨眨眼:“干掉?打扑克?” 苏亦奇立马叫:“不!她能对着不是红桃就是方片的一片鲜红脸不红气不喘地打出‘119’说灭火!你们要和她打扑克?!” 顾墨颜不乐意了。“那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你当时特别不屑地说在中国有事儿找的是人民警察,打911是没未来的!” 苏亦奇挑眉:“我说的那是实话。” 顾墨颜深吸了一口气:“别逼我唱好汉歌。” 就在这么个日子里用他永远达不到的目标狠狠地羞辱他。 苏亦奇就那么盯着她……还没等她说话,苏亦奇开口道:“你要是再敢唱,以后吃饭你付钱。” 顾墨颜想了想:“按揭不?” 苏亦奇说:“高利贷。” 然后顾墨颜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掏出一块钱硬币“啪”地拍在了苏亦奇面前的桌子上,真诚地说:“求一个在你婚礼上唱好汉歌的机会。” 苏亦奇看了看她,摸出了一百块拍在她面前,特委屈地说:“我求你。” 顾墨颜恨恨地说:“万恶的有钱人。”然后默默地伸手把一百零一块都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陆相宜自始至终都吃的风生水起,眼睛里早已经看不见别人。 陆晚星突然特别感慨,戳了戳身边的夏小哥说:“对比才能有差距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找了我特别赚,你以后再嫌弃我就诅咒你找我墨墨姐那样的。” 夏小哥一边给她夹着菜,一边说:“是是是,赚翻了,快吃吧你。” 陆晚星沧桑地将自始至终都很淡定的冷宵华瞧着,不禁悲伤地吟起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然后啥来着?好像是……饥渴?” 夏小哥自始至终都温和地笑着,陆晚星当时完全没有自觉,她并不知道从头到尾夏小哥的表情和冷宵华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同属一宗。 呜呼哀哉! 第三十三章。 顾墨颜踩着凳子和陆晚星猜拳猜的热火朝天,冷宵华扶着她,夏辰拽着蹲在地上的陆晚星,他们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苏亦奇和陆晚星唯恐天下不乱的喊:“诶诶诶!输了输了!!喝酒啊喝酒!!” 再喝下去顾墨颜就要醉的不省人事了,她委屈地拿着酒杯看着冷宵华,冷宵华很理解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 陆晚星比顾墨颜酒量还要差。夏辰戳戳她的脸说:“你可别在地上打滚啊。” 顾墨颜听了反应了一会儿,边嘟哝着“我也要一起滚”边向陆晚星扑去,冷宵华赶忙拉住她。 这边冷宵华和夏辰手忙脚乱,苏亦奇在另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苏小爷心情愉快地说:“改天咱们一起去旅游吧,我请。” 顾墨颜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心里默默地想:有便宜谁不占啊。谁不占,我替他占。 相宜眼睛立马亮晶晶:“真的啊?” 苏小爷点头,看着她:“你想去哪里?” 顾墨颜拍桌子大吼:“去吃啊!!一定去有好吃的的地方啊!!” 苏亦奇嫌弃地翻了她一个白眼,转头继续和相宜探讨相关事宜,相宜悲壮地看了她一眼,暗示“你的心愿包在我身上”。 顾墨颜刚刚欣慰地点点头,相宜转头跟苏亦奇说:“要不咱们去山上吃烧烤吧。” ……敢情一烧烤就能满足她了,她也太好养了。 顾墨颜无望地又瘫了回去。 旁边陆晚星支着脑袋傻呆呆地问君逸辰:“咱们带点什么东西好呢。” 夏辰捏了捏陆晚星的脸。“你想吧。我负责带你就好。” 陆晚星本来醉了之后就很红的脸更红了,她上去拽着夏辰的脖领子怒道:“你骂我!我才不是东西呢,是不是?宵华哥。” 她转头,一脸严肃。 冷宵华对这个历来都无解的问题保持了沉默。 顾墨颜看着陆晚星默默吐槽……哦,原来是被气红的。 冷宵华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君逸辰,原谅这两个脑袋本来就不太好使现在又喝多了的小朋友。 夏辰了解的点点头。 而同时顾墨颜想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君逸辰——你还指望一个喝醉了的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的小姑娘吐出什么好象牙呢?还没等她用眼神完整地表述她那么一长串句子,她就看见君逸辰一脸了解的点了点头。 她甚是欣慰地闭上了眼。 她觉得她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就比如现在,她除了觉得眼前人影重重以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症状。 陆晚星突然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姐啊,我让你拿的东西你拿来了吗?” 顾墨颜想拍拍她的爪子,但是一不小心拍上了她的脸。然后陆晚星拍上了她的爪子。她不禁想陆晚星原本想拍的可能是她的脸。 陆晚星那天鬼鬼祟祟地让她帮着准备一份礼物,她好和自己的那份一起都送给苏亦奇当见面礼 顾墨颜问:“你准备的啥啊?” 陆晚星“嘿嘿”一笑,小声说:“我姐从小到大的各种相册。” 顾墨颜用手挡住嘴小声说:“我送的是……驭相宜八十术……” 陆晚星“啪”地一巴掌拍上她的脸。“姐你真是太有才了嘿嘿……” 顾墨颜倒在冷宵华肩上,并且准备一倒不起。 不知道插科打诨了多久,在某一个瞬间,黑夜突然被映的发亮。 相宜大喊:“烟花啊烟花!”陆晚星看到呆掉了。 顾墨颜转头望去,黑夜里闪亮的,炫目又灿烂,还有绽放瞬间的声响,是熟悉的场景,又好像不是。 夏辰温声说:“姐生日快乐啊。这是生日礼物。”说着转头看向陆晚星:“喜欢么?” 陆晚星和陆相宜猛点头。顾墨颜大喊:“我我我我我也喜欢!!” 大家都窝在一团。 突然觉得这样真好啊,心里涌起的是压制不住的暖流,像是要一点点一点点逆流到眼眶一样。 有一段时间她不喜欢烟火,像那样仿佛要燃烧了整个生命的热度,声音大的要关上窗户捂住耳朵,华丽了那么一刻,然后留下了什么呢? 安静的更加安静,空虚的更加空虚,寂寞的更加寂寞。 直到现在才知道,之所以会觉得所有绚丽都是枯燥又让人烦躁,是因为心里不够暖,不能欣赏带有热度的美。 现在才觉得真好啊。那种大家一起被不停照亮着的奇妙感觉。片刻黑暗又是片刻光明,被光线围拢的那个瞬间清晰地意识到我们在一起。这又是比烟花还要美上多少的事情。 或许吧。你孤单的时候,再繁华都是反衬;你知足的时候,再平凡都是圆满,即便再悲情,你铭刻的所有也都是它闪现的让你觉得无比幸福的瞬间。 顾墨颜混混沌沌地闭上眼……而她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瞬间里。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顾墨颜踩着凳子和陆晚星猜拳猜的热火朝天,冷宵华扶着她,夏辰拽着蹲在地上的陆晚星,他们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苏亦奇和陆晚星唯恐天下不乱的喊:“诶诶诶!输了输了!!喝酒啊喝酒!!” 再喝下去顾墨颜就要醉的不省人事了,她委屈地拿着酒杯看着冷宵华,冷宵华很理解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 陆晚星比顾墨颜酒量还要差。夏辰戳戳她的脸说:“你可别在地上打滚啊。” 顾墨颜听了反应了一会儿,边嘟哝着“我也要一起滚”边向陆晚星扑去,冷宵华赶忙拉住她。 这边冷宵华和夏辰手忙脚乱,苏亦奇在另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苏小爷心情愉快地说:“改天咱们一起去旅游吧,我请。” 顾墨颜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心里默默地想:有便宜谁不占啊。谁不占,我替他占。 相宜眼睛立马亮晶晶:“真的啊?” 苏小爷点头,看着她:“你想去哪里?” 顾墨颜拍桌子大吼:“去吃啊!!一定去有好吃的的地方啊!!” 苏亦奇嫌弃地翻了她一个白眼,转头继续和相宜探讨相关事宜,相宜悲壮地看了她一眼,暗示“你的心愿包在我身上”。 顾墨颜刚刚欣慰地点点头,相宜转头跟苏亦奇说:“要不咱们去山上吃烧烤吧。” ……敢情一烧烤就能满足她了,她也太好养了。 顾墨颜无望地又瘫了回去。 旁边陆晚星支着脑袋傻呆呆地问君逸辰:“咱们带点什么东西好呢。” 夏辰捏了捏陆晚星的脸。“你想吧。我负责带你就好。” 陆晚星本来醉了之后就很红的脸更红了,她上去拽着夏辰的脖领子怒道:“你骂我!我才不是东西呢,是不是?宵华哥。” 她转头,一脸严肃。 冷宵华对这个历来都无解的问题保持了沉默。 顾墨颜看着陆晚星默默吐槽……哦,原来是被气红的。 冷宵华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君逸辰,原谅这两个脑袋本来就不太好使现在又喝多了的小朋友。 夏辰了解的点点头。 而同时顾墨颜想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夏辰——你还指望一个喝醉了的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的小姑娘吐出什么好象牙呢?还没等她用眼神完整地表述她那么一长串句子,她就看见君逸辰一脸了解的点了点头。 她甚是欣慰地闭上了眼。 她觉得她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就比如现在,她除了觉得眼前人影重重以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症状。 陆晚星突然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姐啊,我让你拿的东西你拿来了吗?” 顾墨颜想拍拍她的爪子,但是一不小心拍上了她的脸。然后陆晚星拍上了她的爪子。她不禁想陆晚星原本想拍的可能是她的脸。 陆晚星那天鬼鬼祟祟地让她帮着准备一份礼物,她好和自己的那份一起都送给苏亦奇当见面礼 顾墨颜问:“你准备的啥啊?” 陆晚星“嘿嘿”一笑,小声说:“我姐从小到大的各种相册。” 顾墨颜用手挡住嘴小声说:“我送的是……驭相宜八十术……” 陆晚星“啪”地一巴掌拍上她的脸。“姐你真是太有才了嘿嘿……” 顾墨颜倒在冷宵华肩上,并且准备一倒不起。 不知道插科打诨了多久,在某一个瞬间,黑夜突然被映的发亮。 相宜大喊:“烟花啊烟花!”陆晚星看到呆掉了。 顾墨颜转头望去,黑夜里闪亮的,炫目又灿烂,还有绽放瞬间的声响,是熟悉的场景,又好像不是。 夏辰温声说:“姐生日快乐啊。这是生日礼物。”说着转头看向陆晚星:“喜欢么?” 陆晚星和陆相宜猛点头。顾墨颜大喊:“我我我我我也喜欢!!” 大家都窝在一团。 突然觉得这样真好啊,心里涌起的是压制不住的暖流,像是要一点点一点点逆流到眼眶一样。 有一段时间她不喜欢烟火,像那样仿佛要燃烧了整个生命的热度,声音大的要关上窗户捂住耳朵,华丽了那么一刻,然后留下了什么呢? 安静的更加安静,空虚的更加空虚,寂寞的更加寂寞。 直到现在才知道,之所以会觉得所有绚丽都是枯燥又让人烦躁,是因为心里不够暖,不能欣赏带有热度的美。 现在才觉得真好啊。那种大家一起被不停照亮着的奇妙感觉。片刻黑暗又是片刻光明,被光线围拢的那个瞬间清晰地意识到我们在一起。这又是比烟花还要美上多少的事情。 或许吧。你孤单的时候,再繁华都是反衬;你知足的时候,再平凡都是圆满,即便再悲情,你铭刻的所有也都是它闪现的让你觉得无比幸福的瞬间。 顾墨颜混混沌沌地闭上眼……而她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瞬间里。 …… 顾墨颜睡得最早,第二天一早大家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就醒来了,可是没想到苏亦奇比她起的还要早。 清晨微凉的空气里,苏亦奇还穿着短袖坐在庭院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墨颜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拿了冷宵华一件外套给他送过去。 “喏给你披上,早上冷,不用谢。” 苏亦奇笑笑就穿上了,也没多说什么。 左右无事,顾墨颜也就坐在他旁边。 他们两个很少这么看起来相安无事地相处,苏亦奇大概有些累了,微微阖了眼也不出声,顾墨颜却也完全没有觉得不适应不舒服。 她早就知道其实苏亦奇远不止是他们了解的那样,商场那么尔虞我诈的领域再加上即便知道得并不详细却也隐约了解的他家庭复杂的背景,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从未见过他受过什么打击挫折。 绝对不会是因为没有遇见过,而是因为能力,因为手段,因为心机。 他只是在他们面前不设防而已,他只是对他们坦诚相待从不算计而已。因为珍惜。 顾墨颜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却不知为谁。 她轻声问:“你……对相宜是认真的吗?” “嗯?什么?” 清晨流转的空气冷而静,苏亦奇原本魅惑的声线此时听来却有些喑哑又低沉。 顾墨颜笑着说:“你啊别骗人啦。什么以为她被人欺负上去救她才认识的,也就她能信。你是故意的吧,其实你都是你早就设计好了的是不是。” 苏亦奇侧过头,淡笑着问:“你觉得呢?” “我信你。”顾墨颜丝毫都没有犹豫,她相信他是认真的。“你知道的,你不止是冷宵华的兄弟,你也是我兄弟。就算不是因为当初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早把你当亲人了,真心的。” 苏亦奇点点头:“我知道。” 这么长的岁月里,生命中再也不会有的这样的岁月里,他们一起相依相伴地走过来。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亲密,可是冷宵华和顾墨颜对他却所知甚少。 他家里究竟有过什么事?他经历过什么?他为什么当年在对他们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帮他们? 他们都不知道,可是他们从来都不问。 顾墨颜是因为尊重,冷宵华却是因为不在乎原因。他从来不在乎是“为什么”,他只在乎他能做什么。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他只想知道苏亦奇需要什么,他能给的他都会给,无论是朋友也好,喝酒也好,避风港也好,他能做的他全都尽力做到。 而苏亦奇又何尝不是?有所隐瞒,却全心以待。她又怎么可能对他不信任,有所怀疑? 顾墨颜叹了口气说:“可是相宜也是我的亲人,尽管我信你我不会问,尽管也没有人有能耐伤到她,但是我却必须得替她问。” 苏亦奇微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看上去特别疲惫,怎么藏都藏不住的那种。 顾墨颜突然觉得很愧疚,不仅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这种情况下不应该说这些再让他有压力的话的,更是因为可以说他们有现在的安定生活离不开苏亦奇当年的帮助,可是他们能帮上他的却好像微乎其微。 她却不知道,她觉得那微乎其微的东西对他有多重要。 “你是不是昨晚喝酒喝多了头痛啊,我去给你做些东西吧,你也别在这儿坐着了该着凉了,回去歇着吧。” 苏亦奇说:“不用了我没事……” 顾墨颜却已经坚定地去厨房实行她的计划了。 苏亦奇轻笑。“还真是……” …… 早饭过后,大家也就该散了。陆晚星和夏辰最早走,苏亦奇开车送陆相宜。 “那我们走啦?” “好嘞开车小心啊。” 车子启动,相宜还依依不舍地在车里冲着车窗外摆手。 一路上苏亦奇都沉默不语,陆相宜紧张地攥着安全带说:“你你你开车可别发呆啊,这这超危险的啊……” “嗯?抱歉。”苏亦奇还真像是刚缓过神来,他突然沉声说:“相宜,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啊?”陆相宜转头,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属于苏亦奇的认真表情,他整个人都很疲倦的感觉,可是陆相宜依然觉得,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和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顾墨颜隐隐有些担心。 “我说……苏小爷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冷宵华摸摸她的头说:“放心,他比你想的强得多。况且……他需要我们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们了。”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顾墨颜也就安心了。“那我们今天出门吧,我想吃蛋糕蛋糕!” 被顾墨颜拉扯着出门的时候,冷宵华也不忘吐槽一句:“不是刚吃完饭么……” 走在半路,顾墨颜说:“你等等啊,我去对面买个冰淇淋。”然后没等她跑出两步就被冷宵华拽住了。 顾墨颜思考了一秒钟善解人意地说:“买俩,分你一个你放心。” 冷宵华有点无奈地把十块钱放在了她手里。 “啊对我没有钱……”顾墨颜点点头,又抬头问:“那到底买一个还是两个?” “一个。”冷宵华毫不犹豫,反正买两个最后也都是被她吃掉。 等顾墨颜乐颠颠地拿着两个冰淇淋回去的时候,一辆车擦着她被带起来的头发丝就过去了,吓得她的小心肝蹦的异常欢快。 然而当她看到对面站着的冷宵华冷若冰霜的脸的时候,她觉得它们又要停了。 冷宵华扶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伤到哪里没有?” 顾墨颜摇摇头,觉得还是端正认错态度下场会比较不那么凄凉。 所以她甚为真诚地说:“我错了。” 冷宵华也很认真地说:“如果认错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越狱的犯人了。” 顾墨颜无所谓地耸耸肩,舔了一口冰淇淋,将另一个给他。 “那一定是因为他们没有准备冰淇淋贿赂牢头的缘故。” 冷宵华挑眉:“……牢头?” 顾墨颜拉起他的手说:“好吧,那你拽紧点,省得我乱跑。” 冷宵华好像笑了一下,眼睛瞟向她身后。她转头,正好看见一个人给一只狗拴上狗链子,嘴上还说着:“看你还乱跑。” “……” 被牵了一路,顾墨颜也嘀咕了一路。 冷宵华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脸:“在说什么?” 她仰起头,正正经经地说:“刚吐槽到你十五代祖宗为什么要生你十四代祖宗。” 冷宵华淡定地说:“因为他们不想断子绝孙。” “……算你狠。” …… 陆相宜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带自己来的地方居然是墓地。 苏亦奇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着,像是走了无数次一样的熟悉,然后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把准备好的花束轻轻放在了墓前。 陆相宜在他背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他说:“这是我妈妈的墓。” 陆相宜震惊地说不出话,这件事她从来没听说过,一丁点都没有。 照片上的女子美丽却清瘦,是因为此情此景吗,所以明明是微笑着的照片看起来却是怎么都抹不去的忧伤。 陆相宜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最后只能笨拙地鞠了躬说:“阿姨好。” 苏亦奇回头,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失笑。 “我第一次带人来祭拜她,事先没跟你说明白,你别介意。” 陆相宜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样的苏亦奇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是当他淡淡笑着,沉稳地站在她身前,耳边是他少有的低沉声线,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认得了。 可是不认得了却不想逃,不认得了却居然有些……心疼。 陆相宜摇头:“没关系的。”她想安慰他,让他别看起来这么难过,可是她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强调“我不介意,真的”,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更释怀一些一样。 苏亦奇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看着她少有的皱眉表情,突然就很舍不得。 他想,就这么算了吧,别再继续下去了。 他拍拍陆相宜的头。“好啦,麻烦你陪我走这么一趟,我们回去吧。” 他放下手,眼看着便要和她擦肩而过,陆相宜却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你……还有话没说完是不是?” 苏亦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陆相宜继续说:“你让我来这里,并不只是让我陪着祭拜一下阿姨而已是不是?就算……就算你不是要给我讲你的故事,最起码你其实是想告诉我……”陆相宜说着却不自觉地眼眶泛红,她牵着他的手说:“你想告诉我……你很难过是不是?” “你是想说,有些事情折磨的你受不了了,你需要我……哪怕不是安慰,哪怕只是陪你一会儿……” 苏亦奇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睛,擦去还没有流下的泪水。 “哪儿来那么多想法啊你?” 陆相宜说:“你不用骗我,我感觉的到。”顿了顿又说:“真的。” 苏亦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得对。我很难过。”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轻声说:“我的确,很难过。” 陆相宜紧紧地握着他另一只手。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被一个人的情绪影响得这么深。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一向都是不开心的人被她感染的开心,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难过,她却好像比他更难过。 陆相宜说:“呐你也知道我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也没等苏亦奇问,她说:“因为我是真的很自私啊,我也不会管应不应该,别人怎么想,会有什么后果,想做就做了。就像现在。” 陆相宜拿下他另一只手,看着他微红的眼睛,看着第一次见到就让她印象深刻的人。 “我喜欢你。”她说的那么认真:“我真的喜欢你。所以……” 所以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喜欢而好过一点,哪怕就一点,也好。 …… 苏亦奇的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向医院走去,这是自从听到消息之后,他第一次去看他,却没想到是在他母亲的祭日。 他从来没想过要原谅他,不是不能,不是不可以,是不想。 尽管他是自己的父亲,尽管他也明白当年之事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细节,尽管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否则自己一个私生子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不能有今天,。 可是不想原谅。 但是现在,他又是在做什么呢。 他走进病房,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这么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装着各种冰冷的器械,皱着眉闭着眼睛,醒不过来。 他想知道,在现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有没有后悔。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会不会抛下自己和身染重病的母亲回到他的世界里,就为了保住他的财产名声和地位。 他希望他没有。哪怕他们之间再多隔阂,他也希望他的父亲一如既往的果断骄傲,敢作敢当,从不后悔。 其实他没做错什么,当时的情况,留下来,他除了自己和母亲就一无所有,离开,除了他们母子两个他什么都会有。 这么多年,苏亦奇从来没有怪过他,但是也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就是靠着这份不原谅,他才在这种各处都是阴谋陷阱的家庭里容忍至今。 可是现在……“你看你累的都倒下了。” 苏亦奇静静地看着他。 “……我也累了。我不想这么活着了。” “不想这样时时刻刻背负着对你的不原谅活下去……明明是对你我都不公平的事情,这么多年我却不得不做。”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连他都选择原谅,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记得他无辜的母亲。 苏亦奇淡淡笑着说:“有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人,想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想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不是被什么道理说服,也不是豁然开朗,也不是感动什么的,只是……我真的累得再也受不了了,我也想过那样的生活了。 其实不是一个人改变了另一个人,只不过是遇到一个人,然后……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 苏亦奇伸手覆住双眼…… 又或许“想要变得美好”不过是为了“原谅你”而找的无懈可击的借口。 …… 炎炎的夏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在你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变了一副样子,就像夏秋交接的时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地间就换了一副面容。 苏亦奇踩着没人清理的落叶,不急不缓地走到门口,门没锁,走得近了还能听见里面的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正闹得开心的顾墨颜和冷宵华看见门口的苏亦奇都是一愣。 “哈!”然后顾墨颜欢呼一声把他往屋里拽。“快来快来!都等了你好几天了你才来,天天做着你爱吃的菜等你来呢!今天你吃不完就别想走。” “……啊?” 苏亦奇还没等反应过来,迎面又甩过来一个抱枕,他赶忙接住。 冷宵华坐在地板上,旁边摆着酒和杯子,前面是游戏机,他半眯着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 “来。” 苏亦奇笑了,然后他撸了撸袖子大步走过来:“好嘞,看爷今天虐不死你。然后回头冲厨房喊,快点啊我都要饿死了!” 顾墨颜愤愤地伸出一个脑袋:“蹭饭来还这么嚣张!闭嘴!” …… 明亮的光屑浮在热闹的空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就像某一路途突然被阴影遮蔽,火车驶进黑暗的隧道,平坦的道路突然颠簸,拂面的暖风突然冰冷刺骨。 但是这些都没什么的,一眨眼就会过去,不留痕迹。 因为他们选择的那条旅途始终有阳光照耀,温暖安详,所以依然能踩着平和又温馨的步调安然走过这一路。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大早上,冷宵华正画着画,就看见顾墨颜迈着雀跃的步伐一路冲进来,然后……脚底一滑,直接“啪叽”摔在了他的面前。 冷宵华:“……” 他连个“笨”字都懒得骂了。顾墨颜被扶起来扭曲着脸第一句话就是:“别紧张,我不管你要压岁钱。” 冷宵华叹了口气,拍着她衣服上的灰。他用一种看自己家总犯事儿的倒霉孩子的眼神看着她。 顾墨颜反射性地瞪了回去。 “你就比我大了两岁阿喂!装什么跨年恋啊喂!” “什么乱七八糟的。”冷宵华继续画着,也没理她。 “诶我跟你说啊。”顾墨颜愉快地往地板上一坐:“刚刚……” 没等她说完,冷宵华支着下巴看看她,又回头看看画,然后无奈地放下画笔把她抱了起来。 “你你你干啥?” 冷宵华把她抱去沙发上,然后说:“好了,接着说吧。” 顾墨颜拽着他的袖子继续愉快地说:“刚刚我给旺财叔打电话啊,他嘴上不承认但是肯定想我们了!改天我们再回去看他们啊。” “好。”冷宵华看着她一脸开心又神神叨叨的样子。 “还有还有师姐下个月要结婚啦,她请我们过去呢。还有苏小爷过两天要出席个什么聚会,他让我陪着相宜去,我明天得和小星星陪相宜去买东西……” 冷宵华有些莫名:“……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说。” 顾墨颜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同学……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 第二天,当顾墨颜又一次见到陆晚星同学的时候差点就手执锦帕泪涟涟了。 多么难得的一次会师啊!丫终于舍得暂时脱离和夏小哥蜜里调油甜蜜蜜的小日子了。顾墨颜忧伤地想,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上次自己请她吃饭她还没有请回来的事儿。 陆晚星在墙角背着个手,脚在浅浅的沙层上划来划去划来划去。 顾墨颜赶紧跑过去,“啊嘿小……我去你画这么大的圈是要诅咒谁啊?” 她回头斜了顾墨颜一眼,“你就那点龌龊肮脏小心思吧。” 顾墨颜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地下的圈,深沉地想了一会儿道:“这不会是你家夏小哥的脸吧?” “……” 她翻了个白眼以示对顾墨颜的鄙视,“……这是饼。” 顾墨颜恍然大悟,“啊……大饼脸。” 在她把眼睛瞪出来之前顾墨颜扭头就跑,顾墨颜是真心害怕她把鞋脱下来打她啊。 …… 在陆相宜来之前,她们两个非常鬼祟地吃了顿饭。 顾墨颜看着对面陆晚星的盘子里还剩那么多,沉痛的想,国家是不是给祖国的花朵施肥施太多了啊,她们怎么都不知道珍惜粮食了呢! 陆晚星突然转头说:“姐,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有一个理想。” 她望着窗外又说:“我一直想当个好人。” “……噗。” 面对顾墨颜无意的羞辱,陆晚星顿了顿要暴走,顾墨颜赶忙拉住她。青春期的小姑娘嘛,脾气暴躁要用宽容和爱去包容,她理解的。 故而她很知心的温柔道:“那你要我帮你找过横马路的老奶奶吗?还是丢了妈妈的小蝌蚪啊?还是输给了乌龟哭鼻子的小白兔啊?” 陆晚星看了她一眼,什么情绪都没了。然后她翻了个白眼说:“我只需要你给我找一块红布……” “斗牛啊?” “……让我可以在他们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的时候,一甩头抖着它说‘我叫红领巾’”。 ……顾墨颜表示很理解。 等到陆相宜顶着个黑眼圈终于来了的时候,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无比和谐的场景。陆晚星捶着胸口猛咳,对面的顾墨颜木着一张脸老僧入定。 陆相宜拖着沉重的脚步拖过去趴在桌角上有气无力地问:“她怎么了啊?” 顾墨颜抬了抬眼皮。“孩子嘴笨,喝水呛着了。” 话毕,陆晚星投给她一个复杂的眼神,顾墨颜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她可能在怪自己没说实话。故而她又很善解人意地说:“其实是没等喝着水就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相宜勉强睁大眼睛看着她,毫不含蓄地在脸上摆着“真是笨的不可思议”的信息。陆晚星投给顾墨颜的眼神甚是怨毒。 “你今天咋这么没精神啊?” 陆晚星揉揉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昨晚没睡着啊。” “啥?!”陆晚星大叫:“姐……就你这么缺心眼儿的居然还能失眠?” 顾墨颜悠悠然地说:“再缺心眼儿也没被自己口水呛着啊……” 陆相宜虚弱地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啧啧啧,这咋整在不你要买啥我们俩帮你去买,你去我家睡觉吧。” 陆相宜这辈子头一次失眠,头疼的就跟被打了似的,她抬起头冲顾墨颜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说啥她根本没听着。 顾墨颜刚想跟陆晚星说咱们俩把她搞回去,陆晚星就接了个电话。然后她扭捏地起身尴尬地“呵呵呵呵呵”最后往后撤了一步,两步。 “我我我我我今天有急事我得先走了啊,姐你照顾好我姐啊,我我我……啊别打我……” 顾墨颜目送着她出去,就像看着一个负心汉。 最后没办法,起个大早就为了把陆相宜从一张床上折腾到另一张床上,何苦来折腾这么一趟。 顾墨颜安顿好陆相宜让她睡下,冷宵华对她难得表现出来的母性光辉表示鼓励。 好不容易等到她睡到晚上睡醒了,可以交流了……顾墨颜困了。 陆相宜瞪着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难得有些感慨:“墨墨啊……你说我咋感觉我最近有点不正常呢。” “唔……”顾墨颜强撑着精神。“正常啊……初恋中的少女么……” “啊?可是也不是啊……他也没说接受啊。” 虽然也没拒绝…… 顾墨颜狠狠地拍了两下脑门,保持清醒。 “放心,他早晚得接受,现在应该是还有些顾虑没打消掉。再说……”顾墨颜笃定地说:“不管接下来是什么情况,就你这自愈能力过不了两天就能和以前一样百毒不侵,现在不过就是等个结果而已,你别紧张。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考虑。” “也是哈。”陆相宜点头。长这么大还没遇到什么她释怀不了的事呢。 “所以吧……”顾墨颜拍拍她的头。“现在就安心睡觉,养足精神,革命胜不胜利对你其实都无所谓,主要是快到终点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能告一段落了。而且明天我陪你去啊,你怕什么。” “好。” 顾墨颜和陆相宜都没来过这种宴会,也一向不喜欢这种人太多的地方。苏亦奇让她们自己随便吃,就没和她们在一起,想来是不想让她们引人注意,交际应酬。 顾墨颜对这样的安排甚是满意,安心地端着盘子走哪吃哪。陆相宜委婉而含蓄地提醒她“你看看周围人看你的眼神儿!”顾墨颜表示吃还吃不够呢哪有精力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 正常情况下陆相宜一定乐颠颠地加入。但是可惜的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她看着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种人中间的苏亦奇,淡定优雅,礼貌又疏离,他没有往这个方向看过一眼,陆相宜突然就觉得有点难过。倒不是矫情他没注意这边啦,就是……和她认识的那个苏亦奇差别太大,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周围人谈论的东西她都听不太懂,大概他现在说的也是这样的话吧。陆相宜有点沮丧,不知道她这么笨的脑子要多久才能学会。 顾墨颜戳戳她:“诶诶这是肿么了?玻璃心啊?” 陆相宜鼓着腮帮子说:“你说……他他他这不会是在委婉地拒绝我吧?” “啥?”顾墨颜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蛋糕。 陆相宜歪着头边吃边想。 “就是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说啊,然后就含蓄地表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墨颜翻了个白眼:“你当他时间多啊!”她看着陆相宜甚少露出的不开心的表情,在内心狠狠地唾弃了苏亦奇一把。 “那……如果是真的,你要放弃不?” “啊?”陆相宜走些苦恼地说:“那如果他说不喜欢我的话,我肯定不纠缠啊。” “好啦。”顾墨颜摸摸她的头:“他这不没说呢吗。” “嗯。”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开始走了一部分人,陆相宜越待越觉得气闷,她不喜欢看他这个样子,就好像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走远的感觉。 这时候苏亦奇终于走过来了,他走到顾墨颜旁边,往盘子里夹了点东西递给她。 “干啥?我不吃了。” 苏亦奇点点头,柔声问:“吃饱了?” 顾墨颜:“……”这是唱哪出?!鸡皮疙瘩掉一地啊掉一地! 顾墨颜小心翼翼地说:“啊饱了。” 苏亦奇又点点头。 “我还有点事,马上就走了。送你回家?” 顾墨颜眨眨眼,再眨眨眼。苏亦奇继续微笑,顾墨颜隐约明白了什么。 顾墨颜手一摆:“不用!我突然看到个熟人!我还得去打个招呼。你有事先走吧。” 苏亦奇遗憾地说:“那好吧。那我先送你朋友回去?” 顾墨颜的朋友:“……” 顾墨颜说:“去吧去吧。再见。” 然后顾墨颜的朋友和苏亦奇走了,顾墨颜在原地嘀咕:“哎总这么体贴真是伤脑筋啊。” 呕…… 另一边苏亦奇和陆相宜上了车,苏亦奇才松了一口气。 陆相宜自始至终都特别的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咳。”苏亦奇有些苦恼地说:“改天冷宵华要是揍我的话,你一定要帮我啊。” 陆相宜:“诶?……” ……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顾墨颜恨恨地咬了两口吃的以表达她内心的愁苦和抑郁。这时候一直站在她周围的一个女人朝她走过来,顾墨颜心下叹气,为什么最近遇到的都是这种大美人啊。 美人幽幽地说:“没想到,他的眼光这么让人惊叹。” 顾墨颜瞄了她一眼,然后她手机响了一下。打开一看,苏亦奇的短信,只有两个字——谢啦。 顾墨颜叹气,就知道,就知道没好事儿,明晃晃地摆明了言外之意就是……加油。 “唔。”美人摸摸下巴说:“实不相瞒,我追你男朋友很久了,但是他说有喜欢的人了我今天就偷偷跑过来碰碰运气。唔没想到真见到了……”美人顿了顿,说:“既然他眼光这么差我也自然没兴趣再追了。但是……有个事情我不太明白。” 顾墨颜心想,苏小爷也太护着相宜了,估计是不想让她面对这种事儿吧,所以就金蝉脱壳了。也好,她也不希望相宜掺和到这种事里来,倒不是相宜应付不来,就是……单纯舍不得而已。 金光闪闪的美人托着脸看着顾墨颜:“你说……你究竟哪里比我好呢?” 虽然语气直白了点,但是顾墨颜觉得她一点都没有……杀气。 顾墨颜轻声说:“你不知道吗,女孩子……一旦问出‘为什么我没有她好’,就是输了。” 美人斜眼:“为啥?“ “因为……”顾墨颜不知道怎么的,对面前的人特别有好感。“就是……感情没有输赢啊,因为每个人都会遇见真爱,只不过很有可能认错了良人而已吧。” 有一些人被判出局纵然黯然神伤难免,却依然真心祝愿,他们觉得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所以在遇到真心人时更加感激。他们虽不会总赢,却永远不会输。 只有真正低姿态的弱者才会想不通“我明明比她好千万倍,为什么我会输给她?” 这一刻,才是真真正正的败了。从内心到气度,一败涂地。 美人茫然:“啥意思……” 顾墨颜语重心长地说:“就是姑娘你还年轻,路还长,总有一个人死心塌地的喜欢你,而且他对别的喜欢他的姑娘都不屑一顾,片叶不沾身。” 美人点点头:“然后他就会像苏亦奇对我那样对待你?” “……”顾墨颜肃容道:“我对你男人没想法。” “……我还没男人呢。” “……那……祝福你?” “……”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话题为啥到了这里,接不下去了。 最后美人点点头。 “哦,那谢谢你啊。” “啊……不客气。” 又冷场。 美人说:“你放心啊,我不会跟你抢的。再见啊。”说完又撇撇嘴嘀咕了一句“我今天到底是为啥来啊。”然后美人转身就走了,留下顾墨颜一个人有些惆怅,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其实真的,厉害的人从来都不会自降身价去当个绊脚石,她们从来都是更美好更洒脱,让人自惭形秽,无话可说。 并不是比你美貌的人一定不如你有才华,比你有才华的人一定不如你有气质,比你有气质的人一定不如你有内涵,比你有内涵的人一定不如你貌美如花。 永远有比你更好的人,也永远有比神更神的神。 但是还好,感情里追求的从来不是更好,而是对自己而言的最好。 哪怕你是平庸人群里最平庸的人,也是我生命里最闪亮的无可替代的唯一。 别的人再好,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 陆相宜不太喜欢这种有什么事情一直得不到解决的感觉,太不痛快太糟心了。于是陆相宜攥紧安全带冲着旁边的人嘀咕:“你你你到底想咋滴吧你!” “嗯?”苏亦奇被她的表情逗乐了,然后他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停下了车。陆相宜茫然。 苏亦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似乎是在思考,他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没有看她。 半晌,他说:“相宜,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现在说的话。” “我……可能和你了解的不太一样,我生存的世界和你也有一部分是不接轨的,这次我会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大概了解,关于我的你可能不熟悉不喜欢甚至不接受的东西,还有……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的地方。然后……” 他转过头来,微微笑着注视着旁边的人。 “然后,这次轮到我问你,我喜欢你,所以……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其实顾墨颜说得对,他之所以和她开始有正式的交集,不是什么巧合,是他故意的。 他是好奇……他好奇为什么会有那样灿烂无忧的生活,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让他也得到救赎,以任何一种形式都可以。 最初他向往的不过是这种生活,对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欣赏。他一直觉得凡是生来便有的东西都没什么可赞赏的,不经雕琢与生俱来的纯真远不如过尽千帆却依然不改的善良。 可是没错,她没有动人到成为让他另眼相看的特别,却因为她在他生命里的意义而无须动人就成为了无可替代的特殊存在。 是因为接触了就再也不想逃离的明媚光亮,然后想要更多,想要自己也能憩息在那样的国度里。 她没有改变他,却给了他想要改变的欲望。 然后才突然发现命运真的很奇妙,好像有一个人是特意为你而造,弥补你所有的不完整。你只有在遇到他之前感受到命运的缺失,才能确定谁才是那个专属于你的特殊的人。 陆相宜低着头,一直在思考。 她不是在犹豫答应还是拒绝……她只是在想…… “不行我还是没想好怎么说。但是吧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了。”陆相宜认真地说:“哪有两个人一开始就真的了解呢,都是需要时间的啊。所以了解这回事不是最着急的啦,关键是喜欢还有忠诚,不分开的话早晚都会了解的。所以……我喜欢你,我也能保证绝对忠诚……唔,说实话除了你的脸别人的脸我都记不太清,如果你也是这样的话。”陆相宜郑重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苏亦奇对陆相宜说出这样的话很是吃惊。 “看来……我也不是很了解你。”苏亦奇摸摸下巴,然后又郑重道:“你放心,男人的责任感我还是有的……不过啧你的意思是在一起了就不能分手了么?” 陆相宜皱眉,对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她异常认真。 “当然啊,能保证喜欢又不变心的话,为什么要分手。你是……有意见吗?” 她是从来都没有过感情经历,可是……这也许并不是因为什么都不懂,而是因为太明白,所以固执得几乎偏执。 苏亦奇笑着说:“这样啊……这是求婚的意思吗?” 在一起,永不分离。 “啊?” 苏亦奇缓缓地靠近,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如果是的话……”灼热的气息顺势来到唇边,他贴着她的唇角轻声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然后是轻轻的,只是似有若无的唇与唇的相贴摩擦。 “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你愿意吗?” 离得太近了,只是简简单单的肌肤相触对她而言都好像使温度骤升。 陆相宜在他一连串的举动之后直接懵了,真的太近了,她闭上眼睛,胸腔里鼓噪的声响让她更加紧张。 “好、好的。” 然后几分钟之内她都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了。 如此,对苏亦奇而言,已是圆满,再也不奢求更多了。 他一向压抑惯了,严谨惯了,唯二两次随心的冲动之举,一次是对冷宵华,一次便是对陆相宜。他其实从来不懂什么画,那时他和冷宵华也不过萍水相逢,他充其量就是欣赏。只是那么一个瞬间,突如其来的想法,想要用毁灭我的东西拯救你。 然后他真的就那么做了,就像他和陆相宜相遇的时候一样。 可是多幸运,一次让他拥有了最好的兄弟,一次让他拥有了最完满的拥抱。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一转眼,师姐的婚礼便到了。 顾墨颜特意买了三个闹钟……当然不是要送礼,而是就为了这一天,不睡过头。事实证明,对这么两个一点都没有时间观念,基本每天都睡到自然醒的人,她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顾墨颜很是苦恼:“这领带怎么弄来着,神烦啊上次系红领巾都是将近二十年之前的事了。” 冷宵华按住她的爪子:“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顾墨颜坚定地说:“作为一个不怕万难又有毅力的贤妻怎么能连领带都搞不定!” “……” 二十秒后。 “算了,你来吧。” 就知道会这样。 冷宵华今天难得穿着正装,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看着镜子里映出的某人的脸。 “有这么夸张?” 直愣愣地看着他的顾墨颜认真地点头:“有。”顿了顿又说:“别人怎么看不知道,反正自己男人怎么看怎么帅。” 冷宵华沉吟:“有求于我?” “才不是。” 难得这么夸他一次的某人很是不满。 冷宵华失笑:“好了,我们走吧。” 深秋的时节,空气微凉。时间还早,他们也不急,就先散了会儿步。 顾墨颜今天也难得穿了件裙子,虽然是非常保守的款式,但是衣料还是有点薄。冷宵华出来的时候就从家里拿了件外套给她披着。 “诶你说苏小爷和相宜是不是也要好事将近啊。” 作为陆同学的闺蜜,顾墨颜第一时间便掌握了所有情况。 “大概吧……唔,你也想要个婚礼?” “婚礼?”好像没想过。虽然他们两个一路走来都是自然而然,但是也算是不明不白。可是……这些对他们来讲都有什么用呢? 顾墨颜摇摇头:“不要,又麻烦又浪费,太折腾神烦。”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不用任何仪式和流程把他们绑在一起,深化感情强调责任,或者是感动惊喜。 ……真的对他们完全没有意义。况且真的是很烦啊,婚礼什么的,照相什么的,好多人什么的。 顾墨颜是真心烦,冷宵华更是无所谓。 “哎。”顾墨颜叹口气。“我们好像老夫老妻啊。” 可怜他们还年轻啊。 “是么?”冷宵华牵着她的手不急不缓地向前走。“我觉得挺好。” …… 师姐的婚礼并没有多大的排场,请的人不多,大概都是些亲朋好友。 白色的教堂,神圣而美好。 他们到的还是有点早。冷宵华便先去看看老师,顾墨颜就溜去看看正等待着的顾氏小女。 果不其然,顾老像是知道他要来一样一直在等着他,看上去气色还不如上次见面,冷宵华不禁有些担忧。 “你来了。” “嗯。”冷宵华走上前。“您的身体……” 顾老微微笑着说:“没事,到年纪了。” 冷宵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老打趣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说话。” 最开始收他为徒的时候就是这样,什么好听的话都不会说,默默地做了多少事也从来都不说。 “你现在如日中天,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地方了。倒是我……”顾老叹了口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别这么说,有什么事我一定尽力,都是应该的。” 这是对他有恩的人,他给的帮助和照顾冷宵华一直铭记于心。相识不过几年,那个当初提点他,威严又有些严厉的人如今已是沧桑白发,俨然不复当初。 时光太残忍。 “我那个女儿你也知道,个性太冲,做事又没个深浅,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等我一走,一定会吃亏的。”顾老拍着他的手郑重地说:“你现在成就地位都已经不同往日,你能不能在我死后帮我照应着点。” 他全力护了半生的人,他死后更希望她安然无忧。 冷宵华心绪万千,却不会说什么话,只是又说了一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也不用多说别的,只要他一句承诺,就已经让人安心了。 …… 另一边,顾墨颜已经偷偷溜进了化妆间,顾三郎已经都收拾完毕,房间里也没其他人。 “师姐!” 顾三郎回头看是她,有些惊喜。 “嘿你怎么自己来了,师弟呢?” “嘿嘿嘿。”顾墨颜把门轻轻一关。“我就知道你自己一个人会无聊,就偷偷进来了啊。他去看老师啦。” 顾三郎抱着胳膊打量了一圈。 “啧啧啧,果然靠一张皮不如靠衣服啊。”听着有点瘆人,顾三郎一勾顾墨颜的下巴。“打扮打扮立马就是一小美人啊。” 被称赞的顾墨颜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在美艳照人的顾三郎面前忧伤地说:“没办法啊,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顾三郎翻白眼:“走开吧你。” “我就不,你奈我何。”顾墨颜往凳子上一坐,翘着一二郎腿活生生一地痞流氓。 “诶师姐,你结完婚要回国外去么?” “不回去了。”顾三郎坐在她旁边也翘着二郎腿,一点也不优雅,和外表一点也不搭。“我老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他不喜欢国外,我想留在这儿陪他。” 顾墨颜调笑:“你留在这儿一天气他个几百回,老师这一天更糟心啊。” “切。”顾三郎扭头。 “所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快给他生个孙子让他乐呵乐呵吧。” 顾三郎眯眼:“整个一大妈口吻啊,在这些日子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我亲爱的隔壁大妈。” “在你甜甜蜜蜜的日子里,为僧已经取了趟西经回来了,为了参加你的婚礼,白龙马都让为僧跑死了阿弥陀佛。” 顾三郎气绝。 “诶那你和师弟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们咋不要孩子啊?” 顾墨颜很认真地说:“我会吃醋。” “……丧心病狂啊。” 顾墨颜说:“真的。我现在还没法想象有人插进我们俩的生活,孩子也不行。” “……丧心病狂*2啊。” 这时候正好有人敲门。 “进!” 冷宵华推门进来。 “我靠!”顾三郎看到人之后就大喊:“师弟你穿这么帅是来砸场子的吗!” 冷宵华自然地说:“我来接人。” 顾墨颜说:“啥?为啥你来接新娘子啊?” 冷宵华:“……我来接你。” “……哦。” 羞涩什么,莫名其妙。 顾三郎不能淡定了,赶紧打了一个电话。 “喂喂喂你最好能再帅气一点,砸场子的来了,我现在压力很大啊。” 然后她回头开始仔仔细细打量冷宵华,就好像在比对猪肉一样。 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 “我说……我这么夸你,你稍微赞美我一下能死啊?” 冷宵华面不改色地说:“挺不错。” ……就只是挺不错而已啊? 顾墨颜怕她受伤,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慰她。 然后她说:“师姐啊,你懂的,他早上刚照完镜子来的。” “……” 突然扑面而来的屈辱感是怎么回事。 “咳,还有师姐啊注意一下你这一身行头中么,你能偶尔也做一下符合外表的事吗?” 顾墨颜很是无奈啊。 顾三郎立马标准微笑,端庄美丽,窈窕淑女……丧心病狂啊。 顾墨颜拉着冷宵华转身就走。 …… 他们请的人不多,小教堂里也没能坐满,他们两个挑了个人不多的区域坐下。 “怎么这么开心啊?” 冷宵华问从刚才开始就一脸笑容灿烂,甚至哼起了歌的顾墨颜,虽然听不出调。 “就开心呗,我可是第一次参加别人婚礼,就只是坐在这儿都觉得特别激动。” “这样啊……” “是啊。”顾墨颜茫然。“你看我干吗?” “嗯?不让看啊?”然后冷宵华又面不改色地把头转回去了。 顾墨颜又伸手把他的脸扭回来。“好吧好吧你看吧。” 顾墨颜的手还贴在他的脸上,四目相对,鼻尖都要相触的亲密距离里,顾墨颜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心里突然像起了涟漪的湖水,好想…… 然后冷宵华微微侧头,轻轻地覆上她的双唇,一触即走。 先她一步付诸实践。 顾墨颜立马端正坐姿,小声自言自语:“不行不行,大庭广众影响太不好了。” 冷宵华悠悠地说:“是啊。回家再继续。” 顾墨颜低头捂脸:“白日宣淫太可耻了太可耻了为僧做不到啊……” “……” …… 而婚礼,总算是开始了。 新人通过一路花洒的路来到牧师前。 “哇……姐夫也非常帅啊。”顾墨颜冲冷宵华赞叹。 西装笔挺,清逸卓然,和冷宵华算是不相上下。 “果然师姐的眼光实在不差啊……” 冷宵华无语。 顾墨颜善解人意地说:“你放心,我对你忠贞不二一定绝不再娶,别难过。” ……莫名其妙,他到底为什么要难过。 牧师在台上念着结婚誓词,这一刻那么庄重又感动。 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你愿意吗。 顾墨颜在心里默默地应着。 我愿意。此生不变。 这世上好男人岂止千千万,但我的男人只有你一个。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气越来越凉,让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窝在家里不出去。 顾墨颜穿着睡衣裹着厚厚的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诶你有没有觉得好久都没有看到苏亦奇和相宜了。” 这么久没人来骚扰他们,她也是会觉得寂寞的好么。 冷宵华放下画笔,淡淡地说:“挺好。” 究竟哪里好…… 他看了看时间,突然伸手开始拉被子的一边。 “啊喂喂喂。”顾墨颜不得不一圈圈地转着,等到身上的杯子终于卸下去了,她也开始晕头转向了。 顾墨颜愤怒地拎着冷宵华的脖领子。“你要干啥!啊?” 冷宵华挑挑眉,给她理了理衣服。 “我们收拾收拾该走了。” “啊?……啊对对对。”顾墨颜这才反应过来,和才叔说好了的回去看他,订的今天的飞机票。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再去,李旺才和叶淑凡就简简单单地招呼他们两句,然后就忙自己的事情不管他们了,实行放养政策。 对此,顾墨颜觉得很担忧啊,再这么下去,说不上哪一天他们就要和李逸北一个待遇了。 “你说……我们下次来要自带粮食不?” 冷宵华漫不经心地说:“带不过来啊,你吃那么多。” ……神烦! 上次走的匆忙,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细看。 冷宵华和顾墨颜手牵着手散着步,这是他们开始的地方,也是生命最初的温暖。 叶淑凡知道他们要来,便特意打扫了顾墨颜以前的房间留给他们,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这么多年除非不得已,这间房都很少安排人住。 再回到过去的房间,真的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这些东西都没太变,好像时间都和十几年前重合,只是他们一不小心踏进了另一个维度。 顾墨颜拽着她的袖子说:“诶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每天走过这儿的时候总能捡到我扔的纸飞机。” “记得。”冷宵华靠在窗边,时光历历在目。“每次你都让我帮你送上去。” “对啊对啊。”顾墨颜说:“当时你就都不好奇为啥我每次在屋里玩飞机都能撇到外面去,还总能砸到你么。” 冷宵华一笑:“你还真以为我的智商和你是一个水平的啊?” 她一个人自得其乐,那么有成就感,他为什么要戳穿。 “可是那时候你才六岁啊。” 六岁就老谋深算的真的没关系么,不过她那时候也才四岁多一点。四岁多就知道拿纸飞机吸引人注意了她也不赖。 冷宵华有些累了,就去墙边的单人床躺着,床大概也是为了他们新换的。 要不是今天回到这儿,顾墨颜早就忘了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才恍然大悟。 “啊……当时你……” “嗯。”冷宵华枕着胳膊截断了她的话,他侧头看着她淡淡笑着:“我是故意的。” 故意每天走那条路,故意被飞机砸,故意上楼看你一眼。 “就知道。”顾墨颜撇撇嘴,很是愉快。 “那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还画过我呢。” 不记得是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冷宵华刚刚学好不久,那是她唯一一次见过他画她。 “嗯。记得。” “这样……”顾墨颜阴气森森地说:“那你记不记得我问你这幅画叫什么名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冷宵华果断“不记得了”。 顾墨颜杀气重重地扑到他身上去捏他的脸。 “你敢不记得敢不记得敢不记得!” 冷宵华赶忙搂住她。 “好了好了别闹了,床塌了可就丢人了。” 顾墨颜这才罢手,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说:“路、人。” “当时你就是这么说的。” 神烦! “唔。”冷宵华想了想:“好像是。” 顾墨颜一听又要炸毛,冷宵华失笑:“好了,别闹。” 顾墨颜尖尖的下巴戳在他的胸膛上,不满地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再也不画我了啊。”这件事她一直没想明白,让她很受打击啊。 画家难道不是越有感情的对象就会画的越动人,越有想描述的欲望吗。 冷宵华说:“画完那一张之后,看上去感觉不太好。” “……那这和不画我有啥关系?” 难道是能力问题?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很出色了啊,好多人都夸他。再说就算是他画的不好和她有啥关系啊,为啥再也不画她了啊。 说起来都是不甘心啊。 冷宵华抚着她的脸,淡淡地说:“因为……我画不出自己。” “……” “啥?啥意思啊?”听不懂啊,顾墨颜着急死了。 冷宵华面不改色地说:“没意思,快起来吧,你那么重一会儿真塌了怎么办。” “什么啊……” 顾墨颜非常糟心啊。 他们能来叶淑凡是非常开心的,因为又来了两个给她带孩子的。 顾墨颜成天混迹于一帮小屁孩中间,最后地位上升到了成为能发号施令的王者。而冷宵华就随手给每个孩子涂个像,然后他几乎成了所有小姑娘花痴的对象以及所有小男生的敌人。 顾墨颜本来以为小孩子都不喜欢这种长得冷冰冰生人勿进的型。谁知道好几个不大的小姑娘窃窃私语:“宵华哥哥长得好帅,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凶啦,笑起来可温柔了。”小姑娘捧脸,顾墨颜又糟心。 于是顾墨颜愤愤地跟冷宵华说:“以后不许在人前笑了,只对我笑就行了。” 冷宵华有些茫然。他是只对她笑而已啊…… 然后发号施令的王者清了清嗓子和众生说:“这是你们的王后!也就是我的人!你们明白该怎么做吧……” “王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小姑娘哭嚎着:“千……呜……千岁!” “……” 第二天,冷宵华就把某王打包回家。 …… 时光不知疲倦地流转,又过了一段时间,顾墨颜的头发已经及腰那么长了。 刚刚洗过澡,她穿着件浴袍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书。 月华如水,黑发如瀑。 冷宵华擦干了头发,揉了揉眉心。 他走上前把坐在地板上的人抱起来,顾墨颜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啪”的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冷宵华声音低沉又略带无奈地说:“地上凉,说了多少遍了。” “……我的书。” “书?”冷宵华停下来看看落在身后的书,又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眼睛里仿佛还带着水气,鼻尖是阵阵沐浴后的清香。他半阖了眼眸说:“今晚大概没时间看了。” …… 每一年的冬天都是这样,冷宵华和顾墨颜来到那个地方散步。 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一晃神仿佛还能看见白雪中银丝白发互相搀扶的老人。也许有一天我们在别人的眼里也是这个模样,多希望是这样。 簌簌的雪落下来,今年的雪花真的是六角形,像是被人精心镂刻过的美。 寒风瑟瑟,顾墨颜缩在冷宵华的怀里,心下安定。 这不是只属于两个人的被温暖包裹着的年岁,他们都只是小小的一簇萤火,聚在一起才温暖了无限延展的岁月空间。 冷宵华牵着顾墨颜回家,双手相握,交叠的正是那时候他们相赠的戒指,传承给了不同的人,却是同样的爱。 …… 不是时光安宁,我们才能安稳的相爱,而是因为我们相依相伴,才感觉到岁月静好。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 ,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